另外一边,禄平公山地区通往谅山的狭长峡谷山路上,
山风像刀子似的刮过崖壁,
抢功心切的三二二团团长钟正云正不停的催促着队伍,
身着六五式军服的战士们腿上绑着磨得发亮的绑腿,
解放鞋踩在碎石路上发出“咯吱”声响,每个人都在咬牙加快行军速度。
一旁的团政委额头上渗着冷汗,小跑到钟正云身边,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担忧:
“正云啊,我还是建议我们回撤到公山地区,
我们这么做,没有遵从战役指挥部的部署,违反纪律啊!”
钟正云满不在乎地一边拨开挡路的树枝急行军,一边把手猛地一挥:
“政委,这件事你就不要再说了,
之前出发的时候就和你还有团党委的同志们都通过气了,
谅山现在防务空虚,是一块伸伸嘴就能吃到的大肥肉呐!
我们攻占了公山地区,眼看肥肉就在我们脚底下,凭什么不让去吃?
你看看我们这些战士们,哪个不渴望建功立业?”
政委皱着眉,脚步没停:“可是……战役指挥部毕竟没有交给我们攻打谅山的任务啊。”
钟正云脸上的不耐烦一下子涌了上来,嗓门也高了八度:
“少给我特么的扯什么战役指挥部!
那个李延年就是他们祁家的一条狗,自然是把最大的功劳扔给他祁胜利的儿子!
战役具体部署里,让他祁长胜去攻打谅山,
然后让我们三二二团给他儿子的部队掩护侧翼,
功劳他祁胜利的儿子拿,苦差事我们三二二团来做,这叫什么事儿?
别人也许怕他李延年,怕他祁家,可我钟正云不怕!”
政委还想争辩,心里盘算着该怎么说清道理:
战争本来就是要主次分明分工合作的,
打主攻的可以拿功劳,但是助攻打的好同样也可以出彩,这战役指挥部的部署,
不一定是你钟正云想的那样要故意把功劳给祁长胜……
可话到嘴边,一想到祁家和钟家那些盘根错节的过往恩怨,
话头就像被什么东西堵住,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他只能换个角度劝道:“我觉得现在我们的行军路线很危险,
因为没有在战役部署的规划内,之前就没有经过详细侦察!
等于是我们两眼一抹黑钻进了完全陌生的地域,这可是不符合军事常识的啊!
而且正云啊,你看这地形,两侧山壁陡得像墙,谷底就这么一条路,太适合打伏击战了,万一……”
钟正云这个时候彻底按捺不住怒火,倏然停住急行军的步伐,猛地转过身,
双眼恶狠狠地盯着政委,语气里带着嘲讽:
“你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害怕了,不敢去打谅山?
你如果不敢去,现在你一个人回去吧!”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扭头就往前走,留下政委一个人杵在原地,身影被月光拉得又细又长。
政委心里清楚,这个钟正云向来骄横,自己根本惹不起。
但他刚才那番谏言,不是怕去冲锋拼命,
而是真的因为心里面升起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像乌云似的压在心头,
他担心手底下这二千号战士,会因为钟正云的鲁莽指挥,
不明不白地倒在这异国的山谷里。
可现在眼看着钟正云把话说到了这份上,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去。
毕竟现在回头,性质就变了,自己可算是逃兵了。
堂堂的一个团级干部,他怎么可能允许自己落得个“逃兵”的名声?
就在政委咬咬牙,迈开脚才走了三四步的光景,忽然间,
“砰”的一声枪响从左侧山腰上传来,像一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湖面。
政委只觉得脖颈一阵刺骨的冰凉,下意识地抬手一摸,
手掌瞬间被温热粘稠的液体浸透——是血!
下一秒,他双眼的视线里,一块巨大的红幕布猛地落下,
连天上那轮原本清亮的月亮,都变成了诡异的血红色……
倒地之后,在他彻底进入脑死亡之前,震耳欲聋的枪炮声在耳畔轰然炸响,
密集得像泼下来的暴雨,连身体下的大地都被震得微微发抖.......
同一时间,相隔万里的燕京西山,军阁招待所首长套房内。
祁胜利与梁群峰、张为民、赵立春三人的深夜长谈还在继续!
赵立春之前带了头,说了一些基层农业在市场化新政下所面临的问题,
屋里那点拘谨的气氛顿时松快了些。
张为民和梁群峰交换了个眼神,显然都来了兴致。
梁群峰刚要张嘴,张为民抬手轻轻一拦——那手势里带着多年京州市委书记的习惯性威严。
群峰,张为民的声音不高,却透着不容置疑的条理,
我是班长,还是我先说说京州发展眼下的难处,给你打个底。
梁群峰爽快点头:好的,听你的。
张为民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了敲,先是长长叹了口气,
那口气像是在肺里憋了许久,带着股沉甸甸的闷意。
祁总,他抬眼看向祁胜利,目光里带着点复杂的犹豫,
有些话,原本我是真不想说。
毕竟话说出去,万一传到外面,难免有人说我们是在给改革发展大局添堵,
破坏来之不易的好势头。
他顿了顿,手指攥了攥裤缝,像是下了很大决心:
但您今天把话讲到这份上,掏心窝子似的,我再藏着掖着,就太不合适了。
其实我们京州这两年,跟着新政往前闯,表面看着热热闹闹,
底下的问题却不少,有些已经露了尖,甚至......有些看得人心里发紧。
最挠头的是国营经济的方向问题。
张为民的眉头拧成个疙瘩,
现在不是鼓励私有制发展嘛,这本身是好事,你看我们京州,
民企、乡镇集体企业跟雨后春笋似的,
一夜之间冒出来一片,厂房机器转得热火朝天。
可问题是......我们手里没拿准尺子,
对这些新冒头的企业,规则没跟上,约束也松着劲。
他的语气陡然沉了几分,带着点痛心:
结果呢?
他们可以对产品质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敢甩开膀子制假造假;
为了抢市场,商业贿赂、虚假宣传、背后诋毁对手,这些不正当的手段用得肆无忌惮。
可我们的国营企业呢?
张为民摊了摊手,声音里添了几分无奈:
国营企业多少年的规矩摆在那儿,讲政治、守底线,
那些出格的事绝不肯做。
这么一来,反倒被挤得没了活路,
那些新生民企和乡镇企业的产品凭着歪招在市场上吃得开,
国营企业的市场份额掉得跟坐滑梯似的,
京州已经有好几家老牌企业撑不住,经营上捉襟见肘了。
他看着祁胜利,眼里满是困惑和焦虑:
祁总啊,这......这不是明摆着劣币驱逐良币吗?
长此以往,咱们辛辛苦苦打下的国营经济底子,怕是要被折腾垮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