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建国将钥匙一把丢给儿子刘新建,神色间带着几分急切,
说道:“你回家吧,我来陪同伟小教授杀几局。”
刘新建眼巴巴地瞧着刘建国带过来的时兴糕点,
喉咙不自觉地滚动,舔了舔嘴唇,旋即翻了个白眼,满脸委屈地嘟囔道:
“爹,你可真是过河拆桥的典范呐!
把儿子叫来给人家当炮灰这么久,连块糕点都舍不得赏。”
刘建国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好似驱赶一只恼人的苍蝇,没好气地说:
“这些糕点都是同伟的,哪有你的份儿!”
这时,一旁的祁同伟大方地挥了挥手腕,
神色沉稳,言语间透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
“老刘,别对你儿子这么抠门。
我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给新建一些吧。”
刘建国这才不情不愿地拿起两盒糕点,塞进儿子手里。
刘新建瞬间转悲为喜,脸上笑开了花,忙不迭地对着祁同伟说道:
“兄弟,太感谢了!下次我带着梁露一起来找你玩。”
此前二人对弈闲聊时,刘新建惊喜地发现,他和祁同伟竟有共同好友梁露,当下便觉得彼此的关系亲近了几分。
祁同伟闻言,微微颔首,那副镇定自若的模样,像极了久经世事的小大人。
刘新建蹦蹦跳跳地走后,刘建国赶忙与祁同伟摆开棋局。
一边摆弄棋子,他一边小心翼翼地开口:
“同伟,有个事儿想听听你的意见。
陈岩石父子做局,妄图坑害你们这些奥数选手的事,
之前我跟你详细讲过了。
他们那手段,实在是恶毒、可恶至极!
你的张为民、梁群峰两位伯伯,今天跟我透露,
得对陈家这恶毒算计有所回应,
他们琢磨着,要把陈阳的奥赛资格给取消了。
当时我就说,奥赛的事儿,最好还是先问问同伟,毕竟这也是想替你出头。
可要是你不认可这做法,那咱们可就好心办坏事了。
你两位伯伯觉得在理,便让我来问问你的想法。
同伟,你说这陈阳的奥赛资格,是拿掉,还是保留呢?”
祁同伟目不转睛地盯着棋盘,手中棋子轻轻落下,发出清脆声响,
语气平淡得如同山间潺潺的溪流:
“你们不是已经把陈山撤职,一撸到底了吗?
这教训,对陈家来说已经够沉重的了。
至于陈阳的参赛资格,说实话,我跟她素未谋面。
她虽是咱们汉东的奥赛选手,可你也清楚,她从来没来参加过集训,我们之间毫无交集。
所以,你们怎么处置她,我都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不过,我从其他奥赛选手那儿听说,她的数学功底相当扎实,
在汉东学生里,算是出类拔萃的。
因而,我反倒更期望能在几天后的奥赛中,与她同场竞技。
一个好对手,那可是可遇不可求的,老刘,你懂不懂,
无敌是多么的寂寞啊!?”
刘建国静静听着,不知不觉间,后背的衣衫已被汗水湿透,紧紧贴在身上。
他暗自庆幸,多亏自己多长了个心眼,提前来问祁同伟的意见。
倘若贸然把陈阳的参赛资格取消了,惹得祁同伟不开心,
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说不定都要化为泡影。
看来官场上混,多汇报多请示,绝对是放之四海皆准的道理。
想到这儿,刘建国看向祁同伟的目光,
愈发敬畏,手中棋子的起落,也不自觉地多了几分谨慎。
另外一边,
已经在安南谅山城驻扎多日的祁长胜,今天终于收到了撤兵回国的命令。
命令是从军阁层层下达的。
广播电台里滚动播放着大夏的撤兵回国声明:
由于安南侵略者不断对我国进行武装挑衅和入侵,大夏边防部队自 2 月 17 日起,
被迫自卫还击,现已达到预期目的。
大夏宣布,自 1979 年 3 月 5 日起,大夏边防部队开始全部撤回大夏境内。
大夏重申,我们不要安南的一寸土地,也绝不容许别人侵犯我国领土。
.........
我们希望安南当局以两国人民的根本利益为重,
停止反华仇华政策,使中越两国人民能够世世代代友好下去!
祁长胜枯坐在师部,手里攥着那台磨得掉漆的收音机,
滋滋啦啦的广播声里混着远处隐约的炮响。
忽然,几滴清泪毫无征兆地砸在布满老茧的手背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他赶紧抬起袖子蹭了蹭眼角,可那股酸涩劲儿却像潮水似的涌上来,堵得胸口发闷。
耳边的广播还在说着撤军的消息,可他眼前晃过的,
全是这场战场消失在自己眼前的那些年轻的面孔 ,
小李子冲在最前面时被流弹击中的背影,王班长最后关头把他推开时嘶哑的吼声,
还有那些连名字都没来得及记全,就永远倒在异国丛林里的兵娃子。
他们的血混着泥水,在他记忆里凝成了抹不去的红。
“都才十几二十出头啊……”
他喃喃自语,手指因为用力攥着收音机而泛白。
这场打了二十多天的仗,像一把钝刀子,割开了和平年代的温情脉脉,
让他把 “军人” 两个字嚼得格外苦涩。
苦吗?当然苦。危险吗?枪子儿擦着头皮飞的时候,连魂儿都快吓没了。
可每次想到身后不灭的万家灯火、照常升起的袅袅炊烟, 他就觉得浑身的伤口都不疼了。
比起国家的安宁和人民的幸福,
比起不让南京大屠杀这样的异族入侵、生灵涂炭重演,
他们军人钻山沟、卧泥地,流再多汗、淌再多血,又算得了什么?
值!太值了!
祁长胜思绪像断了线的风筝,一下子飘回了汉东京州的那个小院。
同伟这小子,应该又长高了吧?
上次离家时,他还踮着脚够书架中层的资治通鉴,现在怕是能轻松够着了。
那孩子从小就犟,学什么都快,就是不爱说软话,不知道素芳有没有好好管着他。
想到素芳,祁长胜的喉结重重滚了一下。
这些年,家里的担子全压在她一个人肩上,他这个当丈夫的,
除了寄回去几张带着硝烟味的汇款单,啥也给不了。
“素芳啊……” 他对着空荡的阵地轻声说,声音里全是亏欠,“
等我回去,一定请两个月探亲假,
啥也不干,给你捶捶背按按脚,好好补偿你。”
还有父亲,那个在燕京西山军阁,为军国大事熬白了头的孤独老人。
自打他穿上军装,就没怎么陪过老爷子好好吃顿饭。
这次回去,说啥也得带着素芳和同伟,去燕京住上一阵子。
让老爷子抱抱孙子,尝尝素芳做的红烧肉,一家子围着桌子说说话,让他也好好享几天天伦之乐。
风从战壕口吹进来,带着泥土和硝烟的味道。
祁长胜把收音机往怀里揣了揣,仿佛这样就能离那个家近一点。
他的心,早就飞过了千山万水,落在了汉东京州那扇熟悉的家门上,
只盼着能早点敲响那扇门,喊一声:“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