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耀听过阮思玉提起过她的两个姐姐。
他清楚地记得她们的名字。
所以,当他看到阮思雯在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时,内心的震惊几乎让他无法呼吸。
“你……你和我二姨同一个名字。”
苏耀的声音带着不可置信,复杂的情绪在眼底翻涌。
若不是两人截然不同的容貌,中间还隔着七八十年的时光,他几乎要怀疑,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她。
那个从未谋面、仅能透过照片认识了解、在大学期间就离世的二姨。
阮思雯微微一笑,语气里带着几分刻意的轻松,礼貌地说道:“很荣幸能与苏先生的二姨同名。”
看着苏耀,她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熟悉感。岁月在他的脸上刻下了痕迹,但那眉眼间的神韵,却让她想起记忆中已故的妹妹年仅十五岁时的少女模样。
天真,却带着倔强。
这一瞬间,阮思雯心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怜惜和怀念,像是跨越时空的微光,在心底静静流淌。
她死时,妹妹才十五岁。
可惜,没有早一点相遇。
即使暮年。
阮思雯收起情绪,在林成的指导下,稳稳地签署完文件资料。
直到所有手续完成,钥匙交接妥当,款项也按照约定划入苏耀的账户,一切都正式落下帷幕。
苏耀站在原地,看着阮思雯离开的背影,心中涌起一丝难以言说的感受。
既有遗憾,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先前对房子的种种担忧,在看到她的名字时,仿佛瞬间烟消云散。那份紧绷的焦虑被一种莫名的安心替代。
他心里有种直觉:阮思雯会比自己更在乎这栋楼。
原本打算搬走的老房子里的陈设、家具,他也决定原封不动了。那些物件,虽然陈旧,却经历了岁月的洗礼,承载着太多的记忆。既然有人会珍惜它们,那就让它们继续静静存在,见证未来的生活吧。
他想,阮思雯会喜欢的。
想到这里,苏耀的嘴角微微动了动,唇边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拿起手机,给林秀秀打了个电话,说事情办妥了。
他没有和林秀秀说买家的名字,他直觉,不管是不是,他都应该保守秘密。
远在京市的苏月月,再一次因为领导的无端责罚,躲在办公楼的楼梯间默默哭泣。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父亲苏耀。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喉咙里的哽咽,低声接通电话,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自然,“喂,爸爸,怎么啦?”
她清楚家里的情况,也明白自己需要这份高薪工作,受点委屈没什么。
她反复在心里提醒自己。
电话那头,苏耀在第一声听到她声音的瞬间,就觉察到了她的异样。他沉默了片刻,却没有直接询问,也没有责怪,只是轻轻地说:“月月,回家吧。回来陪爸爸妈妈和姥姥,好不好?”
这句话像一股暖流穿过她的心头,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
苏月月的手指紧握着手机,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被她昂起头,硬生生憋回去。
她轻轻应道:“爸爸,我这里挺好的,工作虽然很忙,但工资也高。等我过段时间不那么忙了,我就请假回去看你们,好不好?”
她不想让父亲担心,也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在外面受了多少委屈。
成年人的世界,总是报喜不报忧。
电话那头,苏耀沉默了片刻,低沉而温柔的声音缓缓传来:“月月,爸爸有件事告诉你——沪市的房子,我已经卖掉了。卖的钱够我们一家子花好几辈子都不愁了。”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等女儿消化这份消息,又柔声说道:“你不需要在那里受委屈,不需要做那些让自己不开心的工作来养家了。这一次,听爸爸的,回来吧。我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慢慢把日子过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电话那头,苏月月的心猛地一震。
她很难说清楚她心里的感受。
阮思雯离开房产交易中心,并没有立刻返回研究所,而是在林成的陪伴下来到这栋房子。
一路上,车厢里静得只剩发动机的低鸣。
林成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一个有些越界的问题:“阮小姐……您和姜小姐到底是什么关系?”
“认的妹妹。”阮思雯淡淡回答。
林成一听,也是麻了。
谁家认的干亲,这么大手笔啊。
早在离开研究所之前,姜蕴宁就有了安排。
姜蕴宁当时跟她说,突然买这栋房子送给她,而且价值不菲,很容易引起不必要的猜测,所以,她们决定以干亲相认。
阮思雯当时还曾担心,会不会给姐姐添麻烦。她甚至提出,房子落在姐姐名下也行,只要自己随时想回去看看都可以回,那房子落在谁名下,她其实不在乎。
但姜蕴宁摇了摇头,语气坚定而温柔:“既然是你开口要的,那就是要给你的。现在,真正意义上,姓‘阮’的,只有你一个了。”
此刻,站在房子前,阮思雯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她仿佛还能听见父母的呼唤,以及妹妹清脆的笑声在耳边回荡。
有一瞬间,她甚至想着,推开门,是不是能回到过去的时空,与他们再度重逢。
林成站在她身侧,注意到她身上突然涌现出的悲伤,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或许,她需要时间静一静。
阮思雯推开大门的时候,本以为自己会面对一片空荡荡的客厅,却没想到,里面的一切竟然依旧保持着百年前的模样。
连她最喜欢的那把摇椅,也静静地摆放在原来的角落,仿佛在等她归来。
整个空间弥漫着熟悉的气息,一切摆设如故,仿佛仍停留在过去的时光里。
物是人非。
她在屋子里迈出的每一步,都像穿行在过去的时空里。
林成走上前,解释道:“苏先生交代过,这里的布局完全保留了他母亲生前的安排,没有做过任何改变。平时有人定期打扫、维护,这次卖房子时,他还特意请人仔细整理过一遍。”
阮思雯轻轻问道:“家具……他会搬走吗?”
林成摇了摇头,语气中温和,“苏先生说,你与他家有缘,这些都留给你了。”
阮思雯点点头,心中涌起一丝莫名的温暖。
她想,苏耀和妹妹一样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