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片象征终极终结的绝对黑暗中“浮”出,重新感受到流浪行星那微弱却真实的引力,以及(相对)正常的时空流动,阿颜和睿璃都有种恍如隔世之感。怀中,“星灵之种”与光团们的光芒已彻底内敛,不再有丝毫外泄,仿佛将死寂星旋核心处吸纳的所有“终结回响”与源自“心核”的古老信息都沉淀、消化,化为了自身底蕴的一部分。它们传递出的灵性波动变得更加深邃、厚重,少了几分跳脱,多了几分承载历史的沧桑。
没有时间回味那与“心核”短暂接触带来的震撼,新的指引已然清晰——万法归源之墟。
根据“心核”传递的星图与阿颜自身从碑林、万相源核获得的知识印证,那片区域被描绘为宇宙的“法则坟场”。并非物质层面的废墟,而是概念与规则层面的崩坏之地。传说那里是旧有宇宙法则失效、崩解,而新法则尚未完全诞生或稳定的混沌交界处,一切物理常数、能量规律都可能随时失效、扭曲,甚至自相矛盾。是连最疯狂的星舰驾驶员都会绕行的绝对禁区。
“那里比死寂星旋更危险。”阿颜操控着行星方舟,沿着星图指引开始新的航向,魂火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死寂星旋是‘终结’后的‘静’,而‘归源之墟’是‘秩序’崩坏时的‘乱’。我们可能会面对完全无法理解的物理现象,甚至……逻辑层面的攻击。”
睿璃闻言,下意识地紧了紧衣襟,仿佛那无形的混乱已然逼近。“‘心核’指引我们去那里,说那里有答案,也有最终的试炼……究竟是什么样的答案,需要在这种地方寻找?”
“不知道。”阿颜摇头,“但‘心核’存在于终结之地本身,就暗示了‘生’与‘死’、‘秩序’与‘混沌’之间,存在着我们尚未理解的深刻联系。‘归源之墟’作为秩序崩坏之地,或许正是理解这种联系,乃至理解‘归源’真意的关键。”
旅程在沉默与警惕中继续。离开了死寂星旋的范围后,周遭的星空逐渐变得“异常”起来。星辰的排列开始失去固有的几何美感,呈现出一种怪异的、非自然的扭曲。空间的“质感”也变得不均匀,有些区域异常“坚实”,有些区域则如同充满气泡的奶酪,稍有不慎就可能陷入未知的维度。甚至偶尔能看到一些违背能量守恒的现象——比如一团物质凭空消失,又在另一处凭空出现,却伴随着周围空间短暂的哀鸣。
她们不得不将航行速度降至最低,依靠阿颜对能量和空间本质的敏锐感知,以及睿璃对法则变化的隐约感应,在遍布隐形陷阱的航路上艰难前行。
随着不断靠近星图标示的坐标,环境的异常愈发加剧。终于,在穿越了一片如同巨大、破碎镜面般的扭曲空间带后,传说中的“万法归源之墟”,展现在她们眼前。
那并非一个具象化的“区域边界”。眼前的景象,根本无法用常规的语言描述。
色彩在这里失去了意义,所见的一切都是不断变幻、相互侵蚀的色块与无法名状的几何形状。空间本身如同被顽童揉捏过的橡皮泥,折叠、断裂、自我缠绕,形成各种光怪陆离、违背欧几里得几何的拓扑结构。时间流速时快时慢,甚至在某些局部区域出现明显的倒流或停滞。
更令人心悸的是法则的显化。在这里,宇宙的基本规律仿佛拥有了“实体”,却又处于一种濒临崩溃的癫狂状态。她们能看到“万有引力”如同黑色的、扭曲的触手,胡乱地抓取着路过的一切;能看到“电磁力”具现为狂暴的、色彩不断变幻的闪电风暴,在虚空中肆意鞭挞;能看到“强核力”与“弱核力”如同两个相互撕咬、不断湮灭又重组的混沌光团……
这是一个所有规则都喝醉了酒,在跳着死亡之舞的疯狂派对现场。任何试图在此地依靠常理判断的行为,都可能引来致命的后果。
“这……就是法则的坟场……”睿璃脸色苍白,她额心的印记在这里变得极其不稳定,仿佛与周围混乱的法则产生了有害的共振,让她感到阵阵眩晕与恶心。她继承自曦的光明法则,在此地显得格格不入,如同冰原上的火苗,随时可能被混乱的狂风吹灭。
阿颜的情况稍好,她的归源真力本质更贴近“混沌”与“源初”,对这里的混乱环境有着更强的适应性。但她同样不敢大意,魂火高度集中,如同走在布满看不见的钢丝之上,小心翼翼地操控着行星方舟,沿着“心核”星图中那条看似唯一相对“稳定”的路径,向墟境深处驶去。
沿途,她们看到了更多不可思议的景象。有巨大的、如同山峦般的数学公式悬浮在半空,却缺少了关键的等号或变量,导致其代表的物理意义彻底崩坏,散发出扭曲现实的力场;有凝固的、如同水晶般的“时间片段”,其中封存着某些历史事件的残影,却因时间轴的混乱而支离破碎;甚至偶尔能看到一些残破的、风格迥异的建筑或机械结构的幻影,那似乎是某些试图在此地建立秩序、最终却被混乱吞噬的文明留下的最后痕迹——秩序的残骸。
“这里……似乎埋葬的不仅是自然法则……”阿颜注视着一段从她们旁边飘过的、由某种发光符文构成的断壁残垣,那些符文的结构与她所知任何文明体系都不同,却散发着强大的、试图定义规则的意志残留,“还有……那些试图挑战、修改甚至创造法则的文明……它们失败了,其‘秩序’的遗骸,也化为了这片坟场的一部分。”
这是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推论。万法归源之墟,不仅是自然法则的墓地,也是那些狂妄到试图成为“造物主”的文明的最终归宿!
就在她们艰难前行,逐渐深入这片混乱核心时,怀中的微光灵性网络再次产生了反应。但这一次,并非指引,而是一种强烈的、混合着警惕与排斥的波动!所有的“星灵之种”和光团,都将“目光”投向了航线侧前方,一片尤其混乱、充斥着无数破碎法则光影的区域。
阿颜立刻凝神望去。
只见在那片区域的核心,悬浮着一个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相对“稳定”的存在。
那是一个巨大的、由纯净白光构成的、不断自我旋转的复杂几何体——一个标准的、完美到令人不适的正二十面体。
它静静地悬浮在那里,散发着绝对理性、绝对秩序、不容丝毫混乱与偏差的冰冷气息。它所处的区域,周围的色彩、形状、乃至破碎的法则碎片,都被强行“梳理”、“规整”,形成了一个以它为中心的、半径约数公里的、充满僵化美感的“秩序领域”。
这个正二十面体,阿颜和睿璃都绝不陌生——它与“秩序之影”及其造物“观测者”所散发的力量本质,同出一源!甚至更加纯粹,更加……古老!
“是它们!”睿璃失声低呼,“‘秩序之影’……它们竟然在这里也有据点?!”
阿颜的魂火瞬间冰冷。难怪“心核”说这里有“答案”也有“试炼”。答案或许就与“秩序之影”在此地的目的有关,而试炼……很可能就是直面它们!
就在她们发现这秩序几何体的同时,那正二十面体似乎也察觉到了她们的存在。其光滑无比的表面上,骤然亮起无数细密的、如同电路板纹路般的白光线条。
一个冰冷、僵硬、毫无情感波动的声音,直接响彻在阿颜和睿璃的意识中,其力量穿透了外围混乱的法则屏障,精准无比:
“检测到未登记高维信息扰动……”
“识别:流散‘星灵之种’载体……及未知高序个体……”
“检测到‘混沌亲和’特性……威胁等级评估中……”
“依据‘绝对秩序法典’第1章第1条:清除一切不可控变量,维系法则纯粹性。”
“执行……‘净化’协议。”
随着其宣告,那正二十面体表面的白光纹路骤然变得刺目!其所在的“秩序领域”猛地扩张,如同白色的潮水,开始蛮横地侵蚀、同化周围的混乱法则!无数道凝聚到极致、蕴含着“定义”、“固化”、“抹除”等秩序概念的白色光束,如同审判之矛,无视了中间混乱空间的阻隔,瞬间锁定了阿颜、睿璃,以及她们怀中的所有光团!
真正的危险,在这法则的坟场中,以最直接、最冰冷的方式,骤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