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潮水暂时退去,留下满目疮痍与恍如隔世的清明。何粥粥——或者说,部分苏醒的阿蘅——在周果子难得的温和安抚下,情绪渐渐平复。泪水冲刷掉的不仅是恐惧和误解,还有那层隔在两人之间的、由谎言和遗忘筑成的墙壁。
然而,温馨的时刻总是短暂。周果子身上的气息忽然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紊乱,他眉头微蹙,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了几分。
“怎么了?”何粥粥立刻察觉到他的一样,担忧地问。
周果子放下手,眼神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但深处却多了一丝凝重。“冥界出事了。”他言简意赅,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间,望向某个遥远的所在,“玄夜此次失败,他背后的势力狗急跳墙,正在强行冲击禁地封印。我必须立刻回去。”
何粥粥的心猛地一沉。虽然刚刚得知了惊心动魄的真相,但周果子在身边,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此刻听到他要离开,一种强烈的、近乎本能的不舍和担忧瞬间攫住了她。
“很……危险吗?”她声音微颤。
周果子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关切,沉默了一瞬,没有隐瞒:“叛乱积蓄已久,此番确是关键时刻。我需亲自坐镇,方能稳定局势。”
他顿了顿,走上前一步,低头凝视着何粥粥:“我离开后,人间并非绝对安全。玄夜虽重伤遁走,但其党羽未必死心。你身负契约,依旧是他们的目标。”
说着,他抬起手,指尖幽光流转。他并未触碰何粥粥,而是以指为笔,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繁复而古老的暗金色符文。符文如同拥有生命般,围绕着何粥粥缓缓旋转,最终悄无声息地融入她周围的空气之中,形成一道无形无质、却散发着强大守护力量的结界。
“这道结界可护你周全,寻常邪祟无法近身。但若遇强敌,或你情绪剧烈波动引动印记之力,它亦能支撑片刻,并会立刻警示于我。”周果子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结界布下,他略一迟疑,又从怀中取出一物。那是一片看似普通的黑色羽毛,质地却非金非玉,触手冰凉,边缘流转着细微的暗金色光泽,散发出与周果子同源的气息。
“这个你拿着。”他将羽毛轻轻放在何粥粥掌心,“若遇紧急情况,或……只是想找我,握住它,默念我的名字。无论我在何处,都能感知到。”
羽毛落入掌心的瞬间,何粥粥感到一股熟悉的、属于周果子的冷冽气息包裹住自己,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效果。这不仅仅是一件信物,更像是一份承诺,一个连接的纽带。
“我……我等你回来。”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这一句带着颤音的话。何粥粥紧紧握住那片羽毛,仿佛那是茫茫大海中唯一的浮木。
周果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复杂难辨,有担忧,有不舍,更有一种必须离去的决然。他没有再多言,只是极轻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点头。
下一刻,他周身空间微微扭曲,身影开始变得模糊、透明,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在彻底消失前,何粥粥似乎听到一声极轻的叹息,以及一句随风飘散的低语:
“照顾好自己……阿蘅。”
“周果子!”何粥粥下意识地向前一步,伸出手,却只抓住了一片冰冷的空气。
周围彻底安静下来。月光清冷地洒在地上,校园依旧宁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只有掌心那片冰凉的黑羽,和周身那层无形的、温暖的守护结界,真切地提醒着她,周果子曾经来过,又已离去。
巨大的失落感和空茫瞬间将她淹没。刚刚重逢,知晓了跨越生死的羁绊,转眼却又分离。前路的危险,冥界的动荡,都像沉重的阴影压在她的心头。
但她没有哭。她紧紧握着那片羽毛,感受着结界传来的、属于周果子的微弱气息。这一次,她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等待拯救、充满恐惧和猜疑的何粥粥了。她是阿蘅的转世,是自愿订立契约的巫女,她体内沉睡着连冥界叛党都觊觎的力量。
恐惧依然存在,但对周果子的信任,以及那份苏醒的责任感,让她生出了一丝勇气。
她抬起头,望向周果子消失的那片虚空,眼神渐渐变得坚定。
“我会照顾好自己,”她轻声对自己,也是对那个已经离去的人承诺,“你也要……平安回来。”
暂时的分离,是为了更好的重逢。而在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中,她不能再只是被保护的对象。她必须尽快变得强大起来,才能与他并肩,面对宿命中的挑战。
悬念的种子已经种下,未来的篇章,注定充满未知与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