靡思转身,正准备走向通往楼下的楼梯间,脚步却蓦地停住了。
楼梯口的阴影里,站着一个人。
那不是普通的阴影,而是仿佛由哥谭所有夜晚的黑暗凝聚而成的实体。一个高大、魁梧、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只有那标志性的、尖锐如恶魔之耳的头罩轮廓,在天台微弱的光线下显露出一丝冰冷的边缘。他就像一座沉默的、人形的纪念碑,矗立在那里,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
他正在处理“坏人”。那个刚刚袭击靡思未遂的劫匪之一,此刻正被他单手掐着脖子,毫不费力地摁在墙上,双脚离地,无力地挣扎着。而另一个,早已昏厥在地。
靡思的目光从那个可怜的劫匪身上,缓缓移回到那个黑色的身影上。她的脸上没有恐惧,甚至连一丝惊讶都吝于给予。那双潋滟的桃花眼在昏暗中微微眯起,眼尾的泪痣平添了几分玩味。
她挑了挑眉,红润的娇唇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哇哦…..今天附近坏人这么多吗,大名鼎鼎的蝙蝠侠也在?”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划破了天台上的寂静。那是一种带着三分慵懒、七分调侃的语气,仿佛在跟一个老熟人打招呼,而不是在面对哥谭市最令人闻风丧胆的都市传说。
那个黑色的身影没有任何回应。
他只是缓缓地转过头,将视线从那个快要窒息的劫匪身上,移到了她的脸上。在那张被面具覆盖的脸上,你看不到任何表情,只能感受到那道如同实质般的、冰冷锐利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将她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
“咔哒。”
一声轻响,他松开了手。那个劫匪像一袋垃圾一样软软地滑落在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随即也昏了过去。
整个天台,瞬间只剩下夜风吹过楼顶水箱发出的、呜呜的低鸣。
以及,那令人窒息的沉默。
蝙蝠侠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巨大的黑色披风在风中缓缓摆动,像一头蛰伏的巨兽的翅膀。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巨大的压迫。他像一块磁石,将周围所有的光线、空气和声音都吸了过去,形成一个以他为中心的、绝对寂静的力场。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靡思脸上的笑意未减,她好整以暇地靠在楼梯口的门框上,双手环抱在胸前,饶有兴致地回望着他,似乎在等待一场好戏的开场。她不急,也不怕。
终于,在长久的、几乎能将普通人意志压垮的沉默之后,那个黑色的身影动了。
他迈开脚步,缓缓地、一步一步地向她走来。他的步伐很沉,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的心脏上,落地无声,却带来沉重的回响。他高大的身躯逐渐逼近,阴影将她娇小的身影完全笼罩。
他在离她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
如此近的距离,靡思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混杂着雨水、金属和某种冷冽气息的味道。她需要微微仰起头,才能看清他面具下那线条坚毅的下颌。
然后,他开口了。
那是一种经过变声器处理过的、低沉而沙哑的、非人的咆哮。每个字都像是从深渊里磨砺而出,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威胁。
“你不该在这里。”
这不是一个建议,而是一个审判。
他的目光透过面具的镜片,死死地锁定着她。那不是布鲁斯·韦恩的眼睛,那是一双属于黑夜、属于复仇的眼睛,里面没有任何温度,只有纯粹的、冷酷的审视。
“这里很危险。”
“是吗?”靡思轻笑一声,似乎完全没有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可我刚刚才被超人先生救过,现在又遇到了蝙蝠侠先生。我觉得,今晚的哥谭,没有比我站的这个地方更安全的地方了。”
她的回答滴水不漏,甚至带着一丝狡黠。
蝙蝠侠没有因为她的俏皮话而有任何动摇。他只是微微侧了下头,这个细微的动作让他看起来更像一头正在观察猎物的猛禽。
“你认识超人。”
这是一个陈述句。他看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他救了我,我当然认识他。”靡思坦然地回答,“就像现在,你也在这里,我也认识了你。”
“不。”
蝙蝠侠低沉的声音打断了她。
“你叫他‘超人先生’,叫我‘蝙蝠侠先生’。你对我们很了解。”他向前又逼近了半步,强大的压迫感几乎让人无法呼吸,“你对哥谭的夜晚也很了解。你一个韦恩企业的秘书,为什么会深夜出现在东区的巷子里?”
他的问题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切向了她身份的疑点。
“加班晚了,抄近路回家,不行吗?”靡思脸上的笑容不变,但眼神深处,有什么东西变得锐利起来。
“韦恩企业的安保条例,不允许员工在夜间单独经过东区。尤其是女性员工。”
他的声音里透着不容置疑的肯定。他不仅仅是蝙蝠侠,他也是布鲁斯·韦恩。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公司的规定。
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了。
靡思脸上的笑容终于,非常缓慢地,淡去了一丝。她看着眼前这个被黑暗包裹的男人,这个哥谭的光明与黑暗的化身。她知道,任何谎言在他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沉默了。
蝙蝠侠也没有再追问。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待她自己揭晓答案。
许久之后,靡思重新抬起眼帘,直视着他。
“那么,韦恩先生……哦不,蝙蝠侠先生,”她故意叫错,又改口,话语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挑衅,“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难道也是加班吗?”
这个问题,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
蝙蝠侠面具下的眼神似乎闪动了一下。
他没有回答。
他只是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一眼里包含了太多的东西——怀疑,审视,警告,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兴趣。
然后,他转过身,披风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他走向天台边缘,在靡思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伴随着一声轻微的、机械弹射的声音,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浓重的夜色里。
仿佛他从未出现过。
天台上,只剩下靡思一个人,和两个昏迷不醒的劫匪,以及那句盘旋在夜风中,没有答案的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