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尔斯的耳语,像蛇一样嘶嘶作响,充满了孤注一掷的挑衅。她几乎能感觉到胜利的天平正在向自己倾斜,那是一种将神只拉下神坛的、渎神的快感。
然而,她预想中的反应——无论是愤怒、是接受、还是玩味的调情——都没有出现。
靡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双桃花眼里翻涌着朱尔斯看不懂的、深邃如古井的情绪。然后,她伸出舌尖,动作缓慢而优雅,轻轻舔过自己方才被肆意侵犯过的、依旧红肿的嘴唇。那个动作本身,就带着一种致命的色情意味。
她同样凑到朱尔斯耳边,气息温热,像情人间的呢喃,吐出的字眼却让朱尔斯浑身的血液瞬间冰冷。
“不够。”
只有一个词,轻描淡写,却像一把无情的铁锤,将朱尔斯刚刚建立起来的所有自信和伪装砸得粉碎。这两个字里没有评判,没有愤怒,只有一种……一种更高维度的、不容置喙的宣告。它将朱尔斯那场惊心动魄的豪赌,轻而易举地定义为了一场……无足轻重的表演。
朱尔斯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
靡思直起身,目光缓缓扫过在场每一个灵魂——那个因她一句话而僵在原地的朱尔斯,那个被彻底击碎了尊严的科特,还有那个放弃了理性、低头不语的霍顿。她的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温柔,仿佛在看一群乐在其中却不自知的孩子。
她轻轻笑了起来,那笑声里带着一丝疲惫,和更多的释然。
“不开玩笑了…..你们真是太有意思了….”
“这次轮回……好好享受吧。”
这句话像一道休止符,为这场充满了死亡、欲望和背叛的戏剧,画上了一个潦草却又无可辩驳的句点。话音落下,她不再看任何人,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将一直紧紧抓着她衣角的达娜搂进怀里,转身向卧室的方向走去。达娜像一只找到了归巢的鸟儿,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一切都托付给了这个怀抱。
朱尔斯在原地愣了几秒,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最终,她咬了咬牙,像是做出了某种决定,也快步跟了上去。她的步伐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了攻击性,反而带着一种……追随者的惶恐与不安。
餐厅里,只剩下科特和霍顿。一个像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一个像迷失了方向的幽灵。他们被留在了这个即将落幕的舞台上,成为了旧剧本里,被遗忘的两个标点符号。
靡思搂着达娜,推开了那扇通往卧室的、平平无奇的木门。
门被推开的瞬间,奇异的景象发生了。
门后的空间,并不是预想中那间铺着格子床单的温馨卧室。光线在这里被扭曲、拉长,仿佛投入水中的颜料。空气变得粘稠,带着一股尘封已久的书卷和臭氧混合的奇特气味。小屋内昏黄的灯光被隔绝在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源的、柔和的、如同深海生物发出的幽光。
这里是一个……后台。一个存在于时空裂隙中的、属于怪物们的休息室。
重力在这里失去了意义。一个巨大的、由无数破碎镜面拼接而成的平台悬浮在无尽的黑暗中,映照出无数个角度的诡异景象。曾经在地下室里择人而噬的“佩兴斯·巴克纳”僵尸家族,此刻正围坐在一张由棺材板搭成的桌子旁,笨拙地玩着一副用人骨制成的多米诺骨牌。浑身惨白的“芭蕾舞伶”则优雅地用脚尖倒立着,将自己拧成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似乎在进行某种拉伸运动。角落的水箱里,那只凶残的杀人鱼人正烦躁地用尾巴拍打着玻璃,嘴里吐出一连串抱怨的泡泡。
靡思的脚步很轻,她的出现并没有惊动这些正在“休息”的演员们。她搂着达娜,朱尔斯则紧紧跟在她们身后,三人穿行在这片光怪陆离的景象中,像是闯入了片场的无关人员。达娜和朱尔斯一脸震惊,大气都不敢出,她们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重塑。
靡思的脚步最终停在了一处巨大的阴影前。
那阴影盘踞在平台的边缘,庞大到无法窥其全貌,无数根比千年古树还要粗壮的触手慵懒地舒展着,一些触手的末端甚至还勾着几个瑟瑟发抖的、穿着白大褂的地下设施工作人员,像挂着几串不起眼的钥匙链。
那就是……古神。
这个曾经只存在于传说中、需要用鲜血和生命去取悦的恐怖存在,此刻却像一只打盹的巨猫,安静而无害。
靡思抬起头,看向那片深邃的、如同星空般的阴影,脸上露出了一个久别重逢般的、温和的笑容。
她轻轻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这片离奇的空间里,仿佛在对一位老朋友打招呼。
“好久不见。”
那片巨大的阴影,起初只是轻微的蠕动,像是睡梦中的人翻了个身。紧接着,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意志从阴影深处苏醒,像潮水般席卷了整个空间。这股意志里没有恶意,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纯粹的、孩童般的喜悦与依赖。
其中一根最为粗壮的触手,缓缓地、甚至可以说是小心翼翼地向靡思伸来。那触手的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如同星云般缓缓旋转的、深紫色的眼瞳。每一颗眼瞳都倒映着靡思小小的身影。
触手的尖端在距离靡思几厘米的地方停下,然后,它温柔地、试探性地,用尖端最柔软的部分,轻轻蹭了蹭靡思的脸颊。
那是一个……撒娇般的动作。
随后,一个声音直接在每个人的脑海中响起。那个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一种纯粹的意念共振。它古老、深邃,仿佛来自宇宙诞生之初,却又带着清晰可辨的委屈与孺慕。
「你……回来了。」
达娜和朱尔斯已经完全无法思考了。眼前的一幕,已经彻底超出了她们的认知范畴。那个毁灭世界的古神……在向靡思撒娇?
被挂在触手末端的那几个设施工作人员更是面如死灰,其中一个甚至因为过度惊吓而失禁了。他们穷尽一生去服务、去恐惧、去献祭的至高存在,竟然……
靡思脸上的笑容不变,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那根比她整个人还要巨大的触手,像是在安抚一只闹别扭的大型宠物。
“嗯,我回来了。”
“这次的‘演员’们都很有趣,辛苦你了。”
古神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满意,那根触手愉悦地晃了晃,连带着那几个工作人员也跟着上下摇摆,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别怕。”靡思转过头,对身后已经石化的达娜和朱尔斯笑了笑,“他只是……比较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