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石窟的阴冷和尸蛊的恶臭好像粘在衣服上,怎么都散不掉。回小院的路上,没人说话,气氛沉得像是要凝固了。直到密室门紧紧关上,隔绝了外面,吴指南才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油灯火苗乱晃。
“东宫!竟然是东宫的人!”他眼睛通红,声音因为又气又不敢相信直发抖,“太子殿下!他为什么要搞这种伤天害理的邪门东西?!他难道不知道这是在挖自己江山的墙角吗?!”
杜甫也是脸色惨白,手指头无意识地搓着衣角,小声念叨:“储君是国家的根本,要是干这种鬼鬼祟祟的事……这,这大唐天下……”他不敢再说下去,眼神里全是痛心和茫然。
就连一向稳重的贺知章,听了这事,也半天没吭声,眉头紧紧锁着,攥茶杯的手因为太用力,指节都发白了。太子李亨虽然不是他直接效忠的主子,但关系到国家根本,他没法不心惊。
只有李白,沉默地坐在窗边,看着窗外还残留着混乱痕迹的夜空,眼神很深,好像要透过这重重的夜色,看清背后藏着什么。右臂的「蚀骨剑骨」隐隐作痛,但远比不上他心里的翻腾。
“各位,”过了很久,李白慢慢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反驳的力量,“冷静点。”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大家:“光凭一件破衣服上的标记,就咬定是太子在搞尸蛊,是不是太武断了?”
“武断?”吴指南急了,“铁证就摆在那儿!那标记我看得真真的,绝对假不了!不是东宫,还能有谁?”
“正因为这‘证据’太明显了,才更让人觉得可疑。”李白走到桌边,手指蘸了点杯子里的冷茶,在桌上画了个简单的圆圈,“我们来推敲推敲。”
他用起现代人的逻辑分析法,一条条理清楚:“首先,假设真是太子在炼尸蛊。他图什么?造反?夺位?”他看向贺知章,“季真兄,你在朝堂待得久,你觉得太子现在在朝里什么处境?”
贺知章想了想,说:“太子自从废太子瑛那事之后,一直小心翼翼的,不敢行差踏错。李林甫好几次想害他,都被陛下挡回去了,但太子身边的人确实被剪掉了不少,势力远不如从前。这时候要是干这种大逆不道、很容易暴露的事,万一被李林甫抓到把柄,那就彻底完了。以太子的本事,能干这种授人以柄、风险比收益大得多的蠢事?”
“对。”李白点头,在圆圈边上写下“风险太高,收益不明”,“这是第一点。第二点,炼尸蛊那地方,虽说在地下,但也不是完全没人知道。我们能顺着点线索找到,李林甫的爪牙遍布长安,难道就一点没察觉?要真是太子干的,李林甫能放过这个扳倒太子的好机会?恐怕早就把证据送到陛下跟前了!”
他又在圆圈旁写下“对手(李林甫)没动静”。“第三点,”李白眼神锐利起来,“也是最关键的一点——谁得利谁嫌疑大。”
“谁得利谁嫌疑大?”杜甫有点疑惑地重复。
“简单说,一件事发生了,谁最能从中捞到好处,谁的嫌疑往往就最大。”李白解释道,“要是太子因为炼尸蛊这事暴露倒台了,谁最高兴?谁就能趁机拿到更大的权力,甚至动摇国家的根本?”
答案几乎就在嘴边!
“李林甫!”吴指南脱口而出,接着猛地反应过来,“你是说……栽赃?!”
“很有可能。”李白沉声道,“太阴阁跟李林甫勾结,太阴阁负责炼尸蛊这种邪物,李林甫就负责找机会,把这事跟太子扯上关系。等时机一到,抛出‘证据’,就能一下子把太子打翻在地!到时候,朝堂上还有谁能压得住他李林甫?而太阴阁,也能借着这场混乱,更好地推行他们那个‘置换时空’的疯狂计划!”
他手指在桌上重重一点:“所以,这个看起来‘铁证如山’的东宫标记,更像是一个精心设下的陷阱,一个引着我们,甚至引着所有查这事的人,把矛头指向太子的诱饵!”
这一番抽丝剥茧的分析,像拨开了云雾,让吴指南和杜甫一下子明白过来,冷汗直冒。要是他们冒冒失失把这发现捅出去,或者直接跟太子对着干,不就正好掉进李林甫和太阴阁的圈套了?
“好毒的计!”吴指南后怕地说,“要不是太白你够冷静,我们差点就成了别人手里的刀!”
贺知章长舒一口气,看李白的眼神充满欣赏和庆幸:“太白你看得透彻,想得周全,老夫佩服。这么看来,太子殿下恐怕根本不知道这事,甚至……他自己可能也是被坑的那个。”
“但这些现在还只是推测。”李白没放松,“我们需要更硬的证据,来证明太子的清白,或者……揪出真正的黑手。最好的办法,就是亲自去探探,太子对这事,到底什么态度。”
“夜探东宫?”杜甫吓了一跳,“太白兄,东宫守卫森严,可不是闹着玩的!”
“不用进里面。”李白摇头,“我们就在外围转转,听听风声,或许能有点收获。”他看向贺知章,“季真兄,东宫外围的警戒、巡夜路线,你有办法弄到吗?”
贺知章沉吟道:“我想办法弄一份金吾卫巡东宫外围的班次图,应该能用。但风险还是很大。”
“够了。”李白眼神坚定,“有些险,必须冒。今晚就行动,我和吴兄去,子美和季真兄在这接应。”
当晚,子时三刻。
两条黑影像融进了夜色里的野猫,悄无声息地摸到了东宫外围高大的宫墙下。靠着贺知章给的路线图,李白和吴指南巧妙地躲开了几队巡逻的金吾卫,溜到一处靠近东宫后苑小门的僻静角落。这里树木茂密,离宫里的建筑比较近,正好是巡夜交接的空档。
李白让吴指南在外围放风,自己深吸一口气,把「太虚剑心」运转到极致,同时用上从袁公那学来的「玄听」之术,把自身的感知像水银一样,小心翼翼地往宫墙里探去。
他屏蔽掉虫鸣风声,过滤掉普通的宫廷夜话,集中全部精神,捕捉着任何可能跟尸蛊、太阴阁有关的只言片语,或者异常的能量波动。
时间一点点过去,宫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就在李白觉得今晚要白跑一趟的时候,一阵非常细微、但带着明显激动和愤怒的压低了的说话声,借着风,隐约从墙内一座不起眼的偏殿方向传了过来!
“……简直岂有此理!这分明是栽赃陷害!”一个年轻却带着威严的声音,压着火气。
“殿下息怒!这事确实蹊跷,那几个失踪的卫率府士兵的衣服,怎么会出现在那种邪门的地方?肯定是有人故意放的!”另一个比较苍老沉稳的声音劝道。
“李林甫!一定是那老贼!他害我的心就没死过!现在居然用上这么恶毒的手段!这事要是传出去,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年轻的声音,正是当朝太子李亨!
“殿下,现在最重要的是冷静。我已经派人暗中去查了,一定要把真正炼尸蛊的元凶揪出来,还东宫一个清白!”
“查?怎么查?那地方已经被金吾卫封了,我们的人根本靠不过去!李林甫肯定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我们往里钻呢!”太子的声音带着绝望的疲惫,“父皇近来又被那些妖道……唉,我现在真是步步艰难,如履薄冰啊!”
“殿下,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沉住气。也许……也许可以找外援?”
“外援?满朝文武,现在谁敢沾东宫的事?除非……”太子的声音顿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但没往下说。
墙外的李白,慢慢收回了感知,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太子和他心腹的对话,虽然没直接提尸蛊坑,但“失踪卫率府士兵的衣服”、“邪门地方”、“栽赃陷害”、“李林甫”这些关键词,已经足够证明他之前的推断了!
太子不但不是主谋,反而是被坑的那个,正因为被栽赃而陷入巨大的恐慌和愤怒!
他朝吴指南微微点了点头,两人不再停留,借着夜色掩护,悄悄撤了回去。
回到小院密室,李白把听到的对话内容说了一遍。
“果然是这样!”吴指南愤愤地说,“李林甫和太阴阁,真是太歹毒了!”
杜甫也松了口气:“太子殿下没事,真是国家之福。不过,他现在的处境,确实让人担心。”
贺知章捋着胡子沉思:“太子提到陛下深受妖道……看来,宫里龙气被侵的事,恐怕是真的。太阴阁的手,伸得比我们想的还要深。”
李白目光扫过大家,沉声道:“太子这边,暂时可以排除了。我们的敌人,还是太阴阁和李林甫。既然他们想嫁祸太子,挑起内斗,那我们……或许可以来个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大家都看向他。
“对。”李白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他们想祸水东引,我们就帮他们把这场火烧得更旺点,只不过这火……要烧到该烧的人身上去!”
东宫的迷雾暂时散开了点,但前面的路,还是布满明枪暗箭。而李白的反击,已经悄悄开始布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