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襄之地,水网纵横,山峦起伏,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亦是豪强并起之所。自中原板荡,烽烟南掠,这片土地上便如同雨后春笋般,冒出了大小数十股抵抗力量。有溃散的官军,有结寨自保的乡勇,有啸聚山林的绿林豪杰,更有如“侠客盟”一般,由江湖子弟组成的抗胡义师。他们各自为战,虽也零星打击叛军,却难成气候,更像是一盘散沙,在叛军主力的压力下苦苦支撑。
李白自宣、润一带西行,进入荆襄地界后,所见所闻,愈发印证了这一点。他时常能见到不同旗号的义军小队,彼此间戒备多于合作,甚至为争夺有限的粮秣地盘而发生摩擦。力量分散,信息不畅,这正是抵抗运动最大的弊端。
“若不能将这些力量拧成一股绳,迟早会被叛军逐个击破。” 李白在一处临江的渔村外,看着两股为了一条渔船归属而剑拔弩张的小股义军,眉头紧锁。他亮出“青莲剑”与“侠客盟”的信物,以自身威望暂时调停了冲突,但深知这并非长久之计。
然而,“青莲剑仙”李白现身荆襄,并有意整合各方义军的消息,却不胫而走。这消息如同在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了层层涟漪。
首先找上门来的,是李白在泗水之畔有过一面之缘的唐军水师校尉张彪。他带着几十名忠心部下,驾着几条快船,沿江寻到了李白暂歇的渔村。
“李将军!果然是你!” 张彪人未到,声先至,那粗犷的嗓音带着难掩的激动。他跳下船,大步走到李白面前,抱拳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泗水一战,多亏将军力挽狂澜!末将张彪,愿率麾下儿郎,追随将军左右,共抗胡虏!”
李白扶起他,看着这个皮肤黝黑、眼神坚定的水军将领,心中欣慰:“张校尉深明大义,快快请起。如今江淮吃紧,水师正是用人之际,你怎会在此?”
张彪脸上闪过一丝愤懑:“别提了!朝廷……哼,那帮官老爷,争权夺利,排挤异己。末将性子直,得罪了上官,被寻了个由头,夺了兵权,打发到这荆襄来做个闲职。与其受那鸟气,不如跟着将军真刀真枪跟叛军干!”
几乎是前后脚,另一批人也找到了这里。为首的是一名身材精悍、目光锐利如鹰的汉子,腰间佩着一长一短两把刀,正是活跃在敌后的义军首领燕十三。他带着几名心腹,风尘仆仆,显然是日夜兼程赶来。
“李将军!” 燕十三的声音带着江湖人的干脆利落,他抱拳行礼,眼神灼热,“河北一别,听闻将军无恙,燕某心中大石才算落地!我们在敌后的弟兄,多亏了将军传出的导引术和药方,活命无数!今日特来相投,我‘燕云骑’三百弟兄,愿奉将军为盟主,听候差遣!”
他身后一名心腹补充道:“李将军,我们老大沿途还联络了‘伏牛寨’、‘桐柏山’的几位当家,他们听闻是您牵头,也都愿意带人前来会盟!”
紧接着,更多闻风而动的义军首领和地方豪强代表,如同溪流汇入大江,纷纷向李白所在的方位聚集。有原本是州郡小吏,城破后聚众反抗的文士型首领;有家传武艺,保境安民的乡绅;甚至还有一位名叫陈硕真(借用历史人物名,时间线稍作调整)的女子,因其武艺高强、仗义疏财,也拉起了一支不小的队伍前来。
不过三五日功夫,这处原本偏僻的渔村,竟变得人头攒动,各路豪杰云集。粗犷的北方汉子,精干的江淮子弟,剽悍的荆楚儿郎,操着不同的口音,带着各自的人马,汇聚在李白的旗帜(虽未正式竖起,但已无形中存在)之下。
初步统计,愿意会盟的义军大小数十股,能战之兵竟有近万人!这还不算那些仍在观望或路途遥远的势力。
然而,人多,问题也随之而来。
临时搭建的盟会大帐内,吵嚷声几乎要掀翻顶棚。
“凭什么他‘伏牛寨’的人要占着上游最好的渡口?那地方本该是我们‘桐柏山’先看上的!” 一个满脸虬髯的寨主拍着桌子吼道。
“放屁!老子们在那边跟叛军的巡逻队干了三仗了!你们缩在后面捡便宜,现在倒想来摘桃子?” 另一个瘦高个寨主毫不示弱地反呛。
“粮草分配不公!我们‘燕云骑’弟兄拼杀在最前,伤亡最大,分到的粮食却最少!这算什么道理?” 燕十三虽然敬重李白,但涉及到手下弟兄的生存,也是寸步不让。
“你们是骑兵,消耗本就大!我们步卒难道就该饿肚子?” 张彪代表着相对“正规”的出身,对一些绿林习气很是不满。
“还有这指挥权!打仗的时候听谁的?总不能一窝蜂上吧?” 这是那位文士型首领的担忧。
大帐内烟雾缭绕,唾沫横飞,各路英雄好汉为了地盘、粮草、指挥权吵得面红耳赤,几乎要拔刀相向。先前那点同仇敌忾的气氛,眼看就要被内耗消磨殆尽。
李白坐在主位,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听着。「太虚剑心」澄明如镜,映照着每个人的情绪、诉求和隐藏在话语下的心思。他明白,这是整合过程中必然经历的阵痛。这些豪杰,个个都是桀骜不驯之辈,空谈大义无用,必须拿出实实在在的手段,才能让他们信服。
就在争吵愈演愈烈,几乎要失控时,李白缓缓站起身。
他没有运功大喝,也没有拍案怒斥,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一股无形却磅礴的气势便自然而然地弥漫开来,如同水银泻地,瞬间笼罩了整个大帐。那并非杀气,而是一种混合着强大实力、冷静智慧与不容置疑决断力的气场。
嘈杂的争吵声,如同被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这位一直沉默的青衫剑客身上。
“诸位,” 李白开口了,声音平和,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吵,解决不了叛军。争,也争不来活路。”
他目光扫过众人,继续说道:“地盘、粮草、指挥权,这些都很重要。但在此之前,李某想问诸位一句:我们聚在这里,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在这乱世中划地称王,还是为了将这肆虐中原的胡虏,赶回老家去?”
一句话,直指核心。不少刚才还吵得脸红脖子粗的首领,都沉默了下来。
“若要划地称王,诸位请自便,李某绝不阻拦,这便离去。” 李白语气转冷,“但若还想驱除胡虏,复我河山,那就要守规矩,讲协同!”
他走到大帐中央,那里临时摆放着一个粗糙的沙盘,标注着荆襄周边的山川地形和叛军据点。
“地盘,按现有控制区和作战任务划分,日后论功行赏,再行调整!”
“粮草,设立统一辎重营,按各营人数、战损、任务轻重统一调配,由陈硕真女侠(因其相对公正且有一定管理能力)与张彪校尉共同负责监管!”
“指挥权!” 李白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斩钉截铁的意味,“战时,设前敌总指挥,由在场诸位推举,或由李某暂代!令出必行,违令者——军法从事!”
他最后四个字,带着凛冽的剑意,让所有人心中一寒。
“当然,口说无凭。” 李白话锋一转,看向刚才吵得最凶的虬髯寨主和瘦高寨主,“王寨主,刘寨主,你二人既然都对上游渡口势在必得。不如这样,明日拂晓,各带本部五十精锐,随我出击。我们便以叛军驻扎在三十里外黑风寨的那支辎重队为目标,谁先突破敌阵,焚毁其粮草,那渡口便归谁所属,另一部需无条件听从调遣,如何?”
他又看向燕十三和张彪:“燕首领,张校尉,关于粮草和骑兵运用,待此次行动之后,我们根据实战表现,再议细则,可好?”
这一手,直接将内部矛盾转向了外部敌人,用实战成绩说话,公平直接,最能服众。
那王、刘二位寨主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跃跃欲试和一丝不服气,同时抱拳:“就依李将军!”
燕十三和张彪也暂时压下了争执,点头同意。
次日拂晓,一场精心策划的突袭战在黑风寨外打响。李白并未直接参与强攻,而是居中调度,以“侠客盟”弟子为尖刀,王、刘二部为左右翼,张彪的水军旧部在水道策应,燕云的骑兵游弋在外围防止援军。战斗过程虽有波折,但在李白精准的指挥和自身武力的威慑下,最终大获全胜,叛军辎重被焚毁一空。
此战,不仅缴获了不少物资,更让各方势力亲眼见识了协同作战的威力,以及李白那远超常人的战场洞察力和调度能力。得胜归来,原本的争执和不服,在战功和事实面前,消弭了大半。
经此一事,联盟的框架才算初步稳定下来。各路义军正式奉李白为盟主,打出“抗胡盟”的旗号(暂未完全沿用“侠客盟”之名,以示包容)。侠客盟,这个原本局限于梁宋一地的组织,在战火的熔炼和李白的推动下,正式升级为辐射江淮、荆襄、乃至影响河北敌后的抗胡联盟!
李白站在新立的点将台上,看着台下虽然装备杂乱,但士气高昂、目光坚定的近万义军,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只有沉甸甸的责任。
他知道,整合各方,协调关系,这只是第一步。更大的挑战,还在后面。如何训练这支联军?如何应对叛军主力的反扑?如何与朝廷(肃宗)取得联系并获得认可?
一条充满荆棘,却必须走下去的道路,在他面前缓缓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