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哪？”
面对汪茂年的明知故问，贺标心中憋了一团火：“当然是去劝架啊，你们看到他们都吵起来了吗？”
以前他觉得汪茂年是难得的好性子，因为汪茂年不论遇到什么事都不会慌张，会冷静地分析事情的起因经过，找到最好的解决办法。
然而此刻贺标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他现在只想把汪茂年连人带椅一起打包进人群中。
“可你连领头的人是谁都不知道，他们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你也不知道。”汪茂年神色平静，语气不悲不喜，“放长线才能钓大鱼，你现在过去只会把鱼吓跑。”
贺标挑不出错，只能带着怒气重新坐回长椅上，目光却一直停留在人群中不肯离开。
争吵声此起彼伏，随着人群中的吵闹声渐渐弱下来，韩筝景的声音也开始变得清晰。
“大家千万不要听他乱说，事情根本不是他说的那样的。”
然而此话一出立马就遭到了反对的声音：“韩小娘子倒是说说我哪句说错了？海禁后所有商船都禁止出海，我手下有几个弟兄还被官府收缴了船只。不让出海，又没了船，让我们这些靠海吃海的人怎么办？”
其中一部分人听后也附和道：“对啊，就是啊……”
此刻在这些人看来，韩筝景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所以心中难免多有不满，自然也不会把她的话听进去。
今日聚在官府门前的这些人中，大部分都是特意从松江府赶来的出海商人。
在他们几十年的生命中，几乎有一般的时间都是在海上度过的。对于他们来说，大海就是他们的母亲，是他们的家。
甚至有些人在海上漂泊久了，回到陆地便会百般不适，但只要再回到船上就会恢复如初。
海禁的推行无疑是在把他们逼向绝路。
“你怎么不说你那几个弟兄是因为什么被没收的船只呢？”韩筝景听后只觉得好笑，“说不出来了吧，是因为你的那几个弟兄不仅违背条律私自出海，还打伤了当地看守的府兵，官府一气之下才收缴了他们的船只。”
韩筝景知道这个人，此人名叫张三，原名张匡涂，因在家中排行老三，所以也被叫作张三，是松江当地有名的地痞。
张三自己没什么本事，只会仗着自己在当地做官的舅舅狐假虎威向当地商铺收取保护费。从前有个姓罗的商人不服，说什么都不肯交保护费，结果第二天罗家的商铺就被官府查封了，全家连夜搬出了松江。
在搬来上元城前，韩筝景一家一直在松江府定居。那时韩筝景年纪尚小，许多事都记不得了，唯独对这件事记得很清楚。
后来张三的舅舅不知犯了什么罪，被前朝廷下旨流放到宁古塔，永世不得回京。没了靠山后的张三自然也成了过街的老鼠，几番周折后他在一位朋友的带领下登上了去往东瀛的商船，成了一名商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张三的这幅地痞模样倒是一点没变。这不由得让韩筝景怀疑，这次商贾闹事跟他有脱不开的关系。
张三被怼得哑口无言，倒不是因为他心虚，而是知道这件事的人太多，他想瞎说都不行。
随后他眼睛一转，说道：“是又怎么样，我这些弟兄有什么错？他们个个上有老下有小，不出海怎或养活一大家子的人？要我说，这事就怪那些宫里的人，我们按时给他们缴纳粮食和税银，他们反过来却要断我们的生路，这不是逼我们造反吗？”
听到这里，贺标已经十分确定，这次闹事的领头人就是张三。
同时他也不得不承认，有些话张三说得十分在理。
自古以来百姓都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个道理贺标明白，天临帝也明白，但实施海禁确实是无奈之举。
第一次实行海禁的是一位年号景兴的君王，在他的朝代，几乎家家户户的男丁都外出下海，导致庄稼旱在地里无人问津，严重影响了收成。
同时航海的途中还有很多危险，暴风雨随时会了结他们的性命，更不用说还有许多沿海打劫的海盗和倭寇船只。
这些因素使得景兴年间的人口骤减，为增加劳动力，景兴帝下旨海禁却也是亡羊补牢。后来强敌来犯，整个国家连个像样的军队都凑不出，纵使景兴帝有绝佳的军事才能，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王朝覆灭。
总地来说，海禁一事有利有弊，怎么能把其弊端减小，利端放大才是最重要的。
“这位兄弟请听我一言。”贺标走到张三身边，诚意十足地行了个拱手礼。
然而张三并不买账：“你是什么人？这没你的事。”
“今日你带人围住官府，不就是想把事情闹大，好让宫里的人重视并出面解决吗？”贺标亮出腰间的令牌，“我就是宫里的人。”
张三听后满腹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眼，问道：“那是不是我现在跟你大闹，你就会管这件事？”
贺标淡淡地说：“你不闹我也会管。”
张三不信：“此话当真？”
“当真。”贺标把令牌递给张三，并向他保证道，“这令牌你先拿着，等到事情解决再还给我。如果没有解决，那这块令牌就归你了。如何？”
他认为自己已经拿出了足够的诚意，张三没有理由不答应。
汪茂年则认为贺标有些过于天真了。
看着贺标手中的令牌，张三没有伸手接过，而是把目光投向人群中一名戴斗笠的男子。
感受到张三的目光后，斗笠男默默拉低了帽檐。隔着斗笠，没人能看清他的容貌。
没有得到回应的张三又重新看向贺标：“那就这么说定了，如果不能你解除海禁的话，这块令牌可就是我的了。”
他心中有自己的小九九，有了这块令牌，他岂不是可以在大炎境内横着走了？这不比他那个已经被流放到宁古塔的舅舅要有用得多？
以后谁再敢看不起他张三，他就可以把令牌拿出来，让所有人都知道，他背后的“靠山”是这些人根本得罪不起的。
“兄弟爽快。”贺标笑道，“那现在你可以让他们都散了吗？”
张三接过他手中的令牌走向人群。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是让贺标没想到的。
张三走出两步后猛地转身，对着他的脸就是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