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石老爷往桌上重重地拍了一掌,怒斥道:“胡闹,你阿姐四年前已入冷宫,除去日常花销,根本没有用银钱的地方,纵使宫中难免存在克扣,也不至于饿死你阿姐,更不存在用这么大笔钱的地方。”
“信中也未曾说过,要将这笔钱用在哪里,只怕,她是准备有什么大动作,也不知道会不会牵连到咱们家。”
石老爷收回手,背在身后,眉间的愁绪越发厚重。
石敏达上前一步,还不死心:“可是,阿姐此时来信,说明她肯定是一点办法都没了,难道我们就真如此狠心,不管阿姐吗?”
“敏达,”石夫人走到他身边,声音轻缓,“我知道,你从小就和阿姐要好,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们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不可能只顾着她一人,你已经过了乡试,等来年开春,就是会试的举办时间,若是这时做了不当之事,你的前途该如何?你阿姐不曾考虑过这点,我们却无法不为你考虑。”
“至于你阿姐的事,”石夫人稍作停顿,最后咬牙道,“各人自有各人的命。”
石敏达震惊地看着母亲,他下意识回头望向父亲,想寻求帮助,却不想,他的态度也依旧冷酷。
“敏达,听你母亲的话。”
石敏达留下失望的眼神,转身离开:“父亲,母亲,你们太冷酷了。”
望着他的背影,石夫人下意识想追上去,却被石老爷给拦下。
“你也不能总是纵着他,他该是个大人了,他会想明白的。”
石夫人叹气,双手捏着帕子,望了许久才将眼神收回。
“老爷,静儿那边,难道就真不管了吗?”
“她自己选的路,怪不了别人,当初我们掏心掏肺地给她帮忙,出主意,她是如何不耐烦的?若是听劝,也不至于走到今天的地步,如今需要帮助,倒是知道来找我们了,我们家已经被她给拖累了一会,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些起色,难不成还要有第二回?”
“到底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冷宫那地方,并不好待,既然她女儿能出冷宫,我就想着,她要是也能出来就好了,便是不联系,不受宠,她在宫中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石夫人抬头,用帕子将眼角溢出来的水渍擦干,等了会,才继续开口:“四年前还未出事时,我入宫见了她,她对女儿很好,想来她女儿要是能出去,也会把静儿带出去,希望她这回能本分些。”
石老爷安静听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突然转头看向妻子,问:“你真觉得,静儿能从冷宫出来?”
“是啊,信上不是说了,四公主如今受晟王照拂,晟王哪能让她一直留在冷宫?”
石老爷摩挲了下手指:“我还以为,她这不过只是个借口呢。”
“那这还真不是,我这两天找各家夫人喝茶时,也听见了她们讨论此事,四公主,倒也是个有福气的,静儿如今在冷宫呆了数年,心境估计也沉淀了不少,信中写的应该不是谎言,四公主既得了晟王青眼,又岂会任由四公主的生母静妃留在冷宫?给四公主的人生丢下污点?”石夫人观摩着他的表情,小心地说了这些话。
石老爷动心了。
妻子的话,的确是给他带来新的设想,晟王深受皇帝信任,若真能成为四公主的助力,石家是不是也能从中获取些什么?
灰烬中似乎重新燃起火苗,带来新的希望。
石老爷年轻时很会抓机会,家中资产落在他手里,直接翻了倍,成了当地有名的富户。
那时尚且还是周朝,皇帝昏聩无道,百姓民不聊生,不知多少人想推翻周朝,杀死皇帝,拯救百姓。
做这些事情,既要钱又要人,石老爷就难免被盯上。
他在这些人之中周旋,始终不愿意松口。
直到他遇见当今陛下,他看见了明主和希望,孤注一掷地把全部身家押上去。
有人嘲笑,有人劝说,石老爷都没有理会,他认定的事情,绝对不会轻易更改。
事实证明,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送上女儿,换来静妃之位,所有人都祝贺他,认为他前途一片坦荡,而静妃的愚蠢,又将这一切毁于一旦。
大起大落,石老爷都经历过,最后心灰意冷地干回小本行。
他原本以为,这样的他,心态会逐渐趋于平淡,但此刻,他那颗沉寂的心,又有了新的波动。
皇帝最开始,的确是个极好的人,不曾卸磨杀驴,即便静妃做的事情荒唐,也还是看在他以往的功劳份上,放过了石家。
可四年过去,石老爷听闻过以前的同僚描述,皇帝如今是如何残暴,他已经不能再确定,皇帝是否还能像当初那么好心了。
岔路口就在眼前,全看他如何选择。
石老爷在衣服上擦去手心的汗,就像是他第一次做生意那般紧张。
“那就送些银钱过去吧。”
石老爷最终还是没能抵抗住这个诱惑,选择答应。
石夫人笑逐颜开,道:“我这就去安排。”
……
深陷梦魇之中,最恐怖最害怕的事情通通涌了上来。
这其中有晏观澜所经历过的事情,也有原身的回忆。
偏殿的寒冷,静妃掐住她脖子的大手,还有夏荷。
她明明站的不远,晏观澜却怎么也碰不到她。
“四公主,奴婢今后再也不能照顾您了,您一定要好好的,奴婢要走了。”
晏观澜拼尽全力喊着:“夏荷,你要去哪里?”
“奴婢要死了。”
“呼!”
晏观澜恍然从梦中惊醒,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一只手落在她的身后,一下一下地帮她顺着。
熟悉的声音响起。
“做噩梦了吗?梦见了什么?”
“梦见夏荷死了,”晏观澜抬头去看皇帝,眉眼间委屈之色尽显,“王叔,人死了,就再也没办法见面了对不对?”
皇帝迟疑片刻,还是点头说了实话:“是啊,人死了,就不能再见面了,所以,要珍惜还活着的人。”
“王叔,我不想让夏荷死。”晏观澜扑进皇帝怀中,声音沉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