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卿直勾勾地盯着张少爷“张少爷可听说过一句话?”
张少爷习惯性的捂住嘴,咳嗽过后才缓缓道“愿闻其详。”
华卿声音放轻“女子一生有两次投胎的机会,第一次是在天上选择父母,她第一次选错了,导致了做姑娘时的凄苦,第二次便是嫁人,若是所嫁良人,公婆和善,余生也算圆满。”
不等张少爷反驳,华卿继续道“张少爷命不久矣,可张老爷和张夫人正值壮年,也是良善之人,若有他们二人庇护,这姑娘往后余生,也算是苦尽甘来。”
这话张少爷无法反驳,反驳什么呢?
爹娘不良善?
张夫人见张少爷哑口无言,当即眼中闪过惊喜,悄悄地朝着华卿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华卿又继续道“若是有幸得一儿半女,不管是张老爷张夫人 有孙子孙女 承欢膝下,在那姑娘的余生,想必都是幸福美满的。”
话锋一转,“若是无法诞下子嗣,想必张老爷和张夫人也愿意将那姑娘当做女儿养在膝下,再择一良婿,只为垂垂老矣 时有人端汤伺候,问日可安,风可暖。”
张夫人看着儿子眼中的松动,连忙保证道“巴媒婆说的极是,若有朝一日…………我和你爹定会再给她备一份嫁妆,让那姑娘风光出嫁,也不枉陪你一程。”
说完 张夫人侧开身子 擦拭眼角,这话说出口 就像回旋刀 刀刀扎在她的心窝窝上。
张少爷闭上了眼睛,脑海里循环播放着华卿最后那句,垂垂老矣时,有人问 日可安 风可暖……
“好。”
这个好字 轻的风一吹就散,张夫人靠得极近,听得清清楚楚。
“娘这就去准备彩礼让人去提亲。”
张少爷却睁开了眼睛 直勾勾地盯着华卿“我要亲自见见那姑娘。”
华卿点头表示明白,肯定是要问问那姑娘愿不愿意。
张夫人亲自为华卿领路到了花厅,刚刚坐下 便急不可耐地问道“巴媒婆 你说的那姑娘家在哪儿?”
华卿淡定地饮了一口清茶“不知道!”
“啊?”
张夫人诧异地张大了嘴,身旁的嬷嬷丫鬟也都诧异地看向华卿。
不知道还敢在少爷面前说的信誓旦旦!
华卿轻咳两声,一脸正色道“以张家的家世 想娶个姑娘还不容易,最重要的不是张少爷已经松口了吗?”
张夫人眼睛一亮,“巴媒婆所言有理!”
随后又面带难色“只是我儿虽病弱 可脑瓜子却不笨,素来谨慎,只怕得比照着媒婆您说的那姑娘的条件来找了。”
华卿放下茶杯 淡淡一笑“张夫人所求,不是让张少爷有一儿半女, 往后逢年过节 有人祭拜,有人惦念吗?”
张夫人面色讪讪“是,是,是。”
华卿见状继续道“不知道 是张夫人去亲自去寻这姑娘,还是我这边帮忙看看?”
张夫人矫正手中的帕子思索片刻“就有劳巴媒婆了。”
华卿点头,“到时候我着人来通知夫人。”
看着华卿的衣角消失在花房转角,张夫人身旁的嬷嬷不解地问道“夫人,既然少爷同意娶妻,条件又摆在那,我们为何不自己去找,更放心些不是?”
张夫人圆润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刚开始我也是这样想的,只是你家少爷聪明的紧,若是让他知道了,这亲事恐怕又不成了。”
“不若放手 让这媒婆去做,成了我张家摆桌迎客,不成,也只是我被这媒婆骗了,并不知情而已。”
华卿出了张家,直奔乔记杂货铺,乔木至见到巴娘子到来,眼角眉梢都带着惊喜。
“娘子怎地过来了?”
华卿见这时铺子里没人,便低声向他说了张家的事。
“你看有没有听说过哪家姑娘为人拎得清又勤快,家中还有一堆烂事的?”
乔木至顾不得惊讶,娘子第一次有事让他帮忙,急忙开动脑筋。
“荷花村好像有一个与你说的条件相符!就是离这镇子有些远。”
华卿拿到具体位置,给黑米发了个消息,又转头对乔木至道“今日我估计会晚点回来,你早些关门,打包点饭菜带回去吃。”
乔木至闻言点头“好,”
小姨子做饭时好吃时不好吃,发挥不稳定,还是打包来的实在。
知道娘子手上有些功夫,只道了句“你路上小心,要是晚上回不来,就借住老乡家,尽量不要赶夜路。”
“好。”
看着巴娘子大踏步离开的背影,乔木至失笑地摇摇头,看不出来,还是个风风火火的性格。
荷花村到这个镇子上要走三个多时辰,坐驴车也要两个多时辰。
然而 对于华卿而言,挥挥翅膀而已啦。
寻了一个山林落下,又给自己换了一身灰扑扑的粗布麻衣。
将头发弄乱了些,又包了一块布。
随便在树旁捡了一个干树枝 准备当拐杖,看着放在树干上的手,又白又细……
还是从商城买了一瓶还是从商城买了一瓶3号色粉底液,接近非洲人的肤色。
快速给脸、脖子、裸露在外的皮肤涂上,这才慢慢的往山下走。
现在是申时初(15点),村子里都没啥人,基本上都在田间地头忙活。
快下山的时候,碰见了一个移动的小柴堆。
走起来摇摇晃晃的,华卿都怕她要摔倒。
周荷大颗大颗的汗水从脸上滴落到鞋尖上,可见她的腰弯到了90°。
忽而觉得后面的柴变轻了,以为是挂住哪里了,因为之前就是这样,差点被拉了一个踉跄。
缓慢地扭转身子 往后看去,见到一个皮肤黝黑 穿着粗布的妇人正拖着她的柴搂。
“走吧 姑娘 我送你下山。”
周荷拉了拉肩膀上的绳子,借机松快了一下,这才拒绝道“不用了,我干惯了这些活,都习惯了。”
华卿也看清楚了这姑娘,眼神麻木,脸色蜡黄,声音沙哑。
一看就过得不好。
抿了抿嘴,她也不擅长安慰人, “走吧 我帮你托着点 你轻松一些,到了山脚下,我想向你打听些事。”
周荷犹豫片刻,便埋头往下走,有了身后那妇人托举,以往仿佛能压倒她的柴,好像都变得轻飘飘的。
比以往早了一刻钟 到了山脚,寻了一个石头将柴杵上去,周荷这才直起腰,张着嘴 喘着粗气。
华卿也顺势靠在了旁边的石头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捶着腿。
周荷抹了抹头上的汗“大姐 你想问什么?”
华卿仔细打量了眼前这姑娘,身高最多一米五五,四肢清细,看着就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但是为人干脆。
“你成亲了吗?”
周荷闻言喉间苦涩,但面上不露分毫“没有。”
华卿眉眼微动“那你今年多大了?”
周荷不解又谨慎的看向这女人“你问这个干嘛?”
华卿一本正经胡说八道“你我有缘,想为你说门亲事。”
周荷脸色颓然“不用了,我太贵了,别人可娶不起。”
华卿闻言眉头微挑,“多贵?”
“20两。”
华卿觉得,若是这姑娘愿意,给他们家20两,姑娘自己还能赚30两,也不算贵。
不过乡下人家娶个媳妇5两银子顶天了,这样看来确实贵了。
看了眼天色,“时辰不早了,长话短说,说说你家里的情况。”
周荷麻木的眼神中透露出诧异“你真要为我说亲?”
华卿点头笑道“自然。”
周荷面露迟疑“对方有什么毛病?”
有二十两银子,在哪娶不到媳妇?
华卿眼露赞赏,这是一个对自己定位清晰,对别人定位也清晰的姑娘。
简单地说了一下张少爷的情况,周荷一脸不可置信“还有这种好事?”
相公早死,家里还有钱,当了寡妇还想再嫁,公婆还会再准备嫁妆,就算是不准备嫁妆,不嫁人,她也一点亏都不吃。
放在捆着柴绳上的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抠着,心跳的砰砰快,她有一种预感,这是唯一脱离那个家的机会。
“我今年19……”
周荷的家庭情况和华卿给张少爷描述的有些许出入,还要更惨些。
父亲早死,跟着亲娘改嫁,从小便是睡的柴房,亲娘,同母异父的弟弟,继兄继姐,从小就拿她当丫鬟使。
每天一个野菜团子,她能活到这么大,全靠父亲还在此给她讲述的打猎经验。
偶尔能在山中 吃点独食。
如今两个继兄,一个同母异父的弟弟都成了亲,家中嫂嫂弟妹的月子,孩子的尿布,衣服通通都是她洗。
从到这个家的第一天开始,她便洗全家人的衣服,家务她全包,打柴喂猪,下地一样不能落。
长大了些 ,她就想跑,每次都被抓回来 打得半死,渐渐的,就歇了心思。
到了15岁 有人上门提亲,打柴回来的她听闻媒人说得天花乱坠,她亦满心欢喜,期待的嫁人,因为这样就能逃出这个家。
可她的亲娘却说“孩子还小 我们还想多留两年。”
同样的话每年都说,从一开始媒人介绍的单身青年,变成了光棍续弦。
到如今 19岁,今年已经没有媒人上门了。
周荷配上华卿温和的眼神自嘲的笑道“二十两银子都不一定能娶到我,那一家子自私又贪婪。”
华卿点头“明白,你先回去吧,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周荷眼睛里面那一丝因为华卿说要给说亲事的那一丝光,像是拉紧的弦 砰的一声崩断。
默默的背起身上的柴搂,继续弯着腰往家的方向走。
什么话都没问,就这样默默的离开,像是攒久了失望的人,不对任何人抱有希望。
华卿看着这姑娘的背影,眼中闪过怜悯,就目前来说 这个姑娘,若是有人 拉她一把,往后定不会太差。
现在就是要去核对,她说的是真是假了。
等着周荷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华卿身影一晃,变成了一只小彩雀,跟在了她的后面。
右脚刚刚迈进家门,里面就传来了年轻女人的喝骂声“打个柴要去这么久?你不是躲到哪里偷懒去了吧?快把柴放下 小宝的尿布都快用完了 赶紧把那洗洗!”
家里有四间青砖大瓦房,条件还是不错的嘛,怎么就容不下一个小姑娘呢?
看了一会儿这个姑娘,一到家就被指使的团团转,知道这姑娘是没有骗她。
扑腾着翅膀飞远了,身形一晃,就出现在了村口不远处,擦掉了脸上的妆容 又重新画了一个相对富态的妆,又换了一身相衬的衣服。
这才拄着拐杖慢悠悠的往村里走。
村口边闲聊边干活的老大娘们见到有一陌生人进来,有人招呼道“你是哪家亲戚呀?怎么这会儿过来。”
华卿擦了擦额头的汗(刚抹上的水珠)
笑道“我来寻亲戚的,听说他们家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就过来看看。”
一老大娘轻咦一声“我们村最近没有人生小孩呀,你是不是走错了?”
华卿满脸惊愕,一脸不可置信的问道“这里不是罗吴村吗?我找罗大有!”
又一老大娘轻拍大腿“哎哟 姑娘 你走错了!”
“是啊 罗吴村在那前面呢,你是从哪边过来的?”
华卿随意指了一个方向,就听一老大娘道“你这是走过了呀,之前路过的村子 才是罗吴村!”
华卿闻言重重地跺脚,在这炎热的夏天荡起阵阵灰尘,可见她的“愤怒”!
一个老大娘见状就知道肯定有故事,连忙挪了挪屁股,给华卿留了半个石头。
“来 姑娘,讲讲这咋回事呀?你咋就走到这儿来了呢,这里到罗吴村,可有十好几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