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关之后,我并未急于再次投身于那血腥的猎杀与争夺。炼心之功,初见成效,需以实践稳固。我改变了策略,不再主动寻衅,而是将更多精力用于探索这片残界的隐秘,寻找那混沌源气的蛛丝马迹,同时也在一次次遭遇战中,磨砺那意力相合的全新状态。
修为稳固在炼气八层中期,气息沉凝如山。凭借芥子空间的隐匿与远超同阶的神识,我如同一个幽灵,穿梭在残界的废墟与险地之间。偶尔遭遇修士,无论正魔,能避则避,避不开便以雷霆手段迅速解决,却不再如之前那般肆意吞噬,只取所需资源,并尝试以红莲业火尽可能净化其残留的怨念,算是稍减心中业障。
这一日,我循着一丝极淡的、与龙吟碑及“撼山”意境隐隐共鸣的古老道韵,来到了一片相对完整的遗迹。此地殿宇虽也多有残破,但格局尚存,白玉为阶,青金作瓦,残留的符文虽黯淡,却依旧能感受到其昔日的辉煌与庄严,与天庭遗迹核心的毁灭惨烈截然不同,更多了几分仙家气象。
太乙门遗址?
我心中微动。据宗门典籍零星记载,太乙门乃上古时期一个极其强盛的正道宗门,以阵法与丹道闻名,据说其镇派功法《太乙长生诀》有夺天地造化之妙。可惜早已湮灭于历史长河,没想到在这残界中还能见到其部分遗迹。
那道韵的源头,似乎就在遗迹中央那座保存最为完好的主殿——“太乙殿”之中。
我隐匿气息,悄无声息地靠近。殿门紧闭,其上禁制光华流转,虽历经万古,威能十不存一,却依旧不容小觑。殿外广场上,已有数拨人马在对峙,气氛紧张。
其中一波,人数最多,约有七八人,皆身着统一的月白道袍,袖口绣着云纹丹鼎,正是当今修真界以丹阵双绝着称的太清道宗弟子。为首者是一名面容俊朗、气质温润的青年,修为赫然是筑基中期,其身后弟子也多是炼气后期乃至大圆满,实力不容小觑。
另一波则只有三人,穿着各异,气息阴冷混杂,显然是魔道散修之流,为首的是一个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枯瘦老者,眼神如同秃鹫,修为亦是筑基初期,另外两人则是炼气大圆满。他们虽人少,却隐隐与太清道宗形成对峙之势,显然有所依仗。
除此之外,还有三两个零星的修士在远处观望,不敢靠近。
我的目光,却越过这些人,落在了太乙殿那紧闭的大门之上。神识细细感知,那禁制虽强,但并非毫无破绽,尤其在一些能量流转的节点处,因岁月侵蚀而显得晦涩不明。若以“撼山”意境引动地脉微动,再辅以业火对能量的精准侵蚀,或有机会在不引起太大动静的情况下,悄然打开一道缝隙。
就在我暗中推演破禁之法时,天际忽然传来一声清越的鹤唳!
一道冰蓝色的流光,如同九天垂落的银河,自远空疾驰而来,速度极快,前一瞬还在天边,下一瞬便已降临至太乙殿广场上空!
流光散去,露出一只神俊非凡、通体覆盖着冰晶般翎羽的灵鹤。鹤背之上,卓立着一名女子。
她一袭素白长裙,衣袂飘飘,仿佛不染丝毫尘埃。青丝如瀑,仅以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露出一张清丽绝伦、却冰冷得如同万载玄冰的容颜。眉如远山含黛,眸似寒星碎玉,琼鼻挺翘,唇色淡樱。周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凛冽气息,其修为……我竟一时难以看透,只觉得深不可测,至少也是筑基后期,甚至可能是……假丹境界?!
更引人注目的是,她腰间悬着一柄连鞘长剑,剑柄古朴,剑未出鞘,却已有一股凌厉无匹的剑意自然流转,让周围空间的温度都似乎下降了几分。
此女甫一出现,原本对峙的双方顿时神色各异。
太清道宗那名筑基中期青年,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与忌惮,拱手道:“原来是太乙门的方清雪方仙子驾临,贫道太清道宗洛风,有礼了。”他语气虽客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太乙门?! 我心中一震!太乙门不是早已覆灭了吗?难道还有传人存世?而且此女修为如此之高,气质如此超凡脱俗!
那三名魔道散修更是脸色大变,下意识地后退了数步,那刀疤老者干笑一声:“呵呵,没想到方仙子也对这太乙殿感兴趣,我等……我等这就告辞!”说罢,竟毫不犹豫,带着两名手下化作遁光仓皇离去,连分一杯羹的念头都不敢有!
方清雪……太乙门天骄……
我脑海中迅速闪过相关信息。据闻太乙门确有一支遗脉隐世不出,其当代出了一位惊才绝艳的弟子,名为方清雪,身具罕见的“冰肌玉骨”道体,剑道天赋超绝,年纪轻轻便已名动各方,被誉为最有可能重振太乙道统的天骄!没想到她也进入了天陨残界,而且出现在了这太乙门遗址!
方清雪对洛风的问候只是微微颔首,清冷的目光扫过广场众人,最后落在了太乙殿的大门之上,仿佛其他人皆为无物。她朱唇轻启,声音如同冰珠落玉盘,清脆却带着拒人千里的寒意:
“此殿,乃吾师门遗泽,闲杂人等,退散。”
话语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剑意,如同寒风刮过广场,让那些观望的零星修士脸色发白,纷纷躬身退走,不敢停留。
唯有太清道宗的洛风,眉头微蹙,似乎有些不甘。他沉吟片刻,开口道:“方仙子,此地虽是太乙门遗址,但早已荒废万载,沦为无主之地。我太清道宗对此殿亦有些兴趣,不知可否……”
“不可。”
方清雪直接打断,甚至没有看他一眼,目光依旧锁定殿门。“三息之内,若不离开,视同挑衅。”
她话音刚落,周身那凛冽的剑意骤然提升,空气中凝结出细密的冰晶,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全场!
洛风脸色一变,他身后的太清道宗弟子更是如临大敌,纷纷祭出法器。洛风眼神挣扎,他自忖己方人数占优,但面对这位名震各方的太乙天骄,实在没有半分把握。更何况,对方背后可能还站着太乙门那神秘的遗脉力量。
“……我们走!”最终,洛风咬了咬牙,狠狠地一挥手,带着太清道宗弟子化作遁光离去,临走前深深看了一眼方清雪与太乙殿,显然并未死心。
转眼之间,偌大的广场,便只剩下傲立于冰晶灵鹤之上的方清雪,以及……依旧隐匿在广场边缘阴影中的我。
我屏住呼吸,《蛰龙眠》秘术运转到极致,连心跳都近乎停止。此女灵觉太过敏锐,修为更是远超于我,稍有不慎便会被发现。
方清雪似乎并未察觉到我的存在,她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了太乙殿上。只见她伸出纤纤玉指,凌空虚划,一道道精纯无比的冰蓝色灵力如同拥有生命般,注入殿门禁制的几个关键节点。
她竟是在……破解禁制!而且手法精妙无比,对太乙门阵法显然极为了解,效率远超我的推演!
眼看那殿门之上的光华开始波动,禁制即将被打开。
我心中念头急转。太乙殿内必有重宝,或许就有关于混沌源气的线索。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她取走?
就在我犹豫是否要冒险一试,趁其打开殿门的瞬间强行闯入时——
方清雪的动作忽然一顿,清冷的目光倏地转向我藏身的方向!
“藏头露尾之辈,出来。”
她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股凛冽的剑意,如同实质般刺向我所在的阴影!
被发现了!
我心中一凛,知道无法再隐藏。当下也不再犹豫,身形一晃,自阴影中缓缓走出,显露出那身普通的青云宗外门弟子服饰与炼气八层的气息。
方清雪的目光落在我身上,那双冰寒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似乎没料到窥视者修为如此之低,隐匿手段却如此高明。
“青云宗弟子?”她微微蹙眉,“此地非你该来之处,速退。”
我迎着那足以让寻常炼气修士心神冻结的目光,面色平静,拱手道:“见过方仙子。弟子偶然路过,见此殿神异,心生好奇,并无冒犯之意。”
方清雪眸光微冷:“好奇?还是觊觎?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离开。”
她周身剑意再提,空气中冰晶凝结的速度加快,一股强大的灵压如同山岳般向我压来!若在炼心之前,我或许会在这股压力下心神失守,或狼狈退走,或冲动出手。
但此刻,我道心澄澈,意力相合。面对这股压力,我体内暗灰色妖力自行流转,“撼山”意境引而不发,周身气息沉凝如渊,竟将那筑基后期的灵压稳稳抵住,身形未有半分动摇!
“嗯?”
方清雪眼中讶色更浓,第一次真正正视了我这个“炼气八层”的弟子。她显然察觉到了我气息的异常沉凝,与寻常炼气修士截然不同。
“倒是有些门道。”她语气依旧冰冷,“但凭此,还不够资格留在此地。”
我看着她,忽然开口道:“方仙子破解禁制,手法精妙,令人佩服。不过,若弟子所料不差,仙子欲以‘玄冰解离诀’融开‘坎’‘离’二位,虽能快速破禁,却会引动殿内‘乙木青雷阵’反噬,虽不至于伤及仙子,却恐毁去殿内部分脆弱传承。”
这番话,是我结合对那丝古老道韵的感应、对“撼山”意境引动地脉的感知,以及对阵法禁制的粗浅理解,大胆推测而出。
方清雪闻言,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看向我的目光首次带上了审视与凝重。
“你懂阵法?”她声音中的寒意似乎减弱了一丝。
“略知皮毛。”我坦然道,“弟子或有一法,可助仙子无损开启此殿,只求殿内观摩片刻,绝不与仙子争夺核心传承。”
方清雪沉默了片刻,清冷的眸光在我身上流转,仿佛要穿透皮囊,看清我真正的底细。广场上,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微妙。
冰晶灵鹤不耐地扇动了一下翅膀,带起阵阵寒风。
良久,她才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
“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