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路往南天门方向走。
云海翻涌。
一路到天庭边缘，殿宇渐渐变少，也不似天宫核心那么金碧辉煌，反而多了几分肃杀与静寂。
天官硬着头皮带路，心里直打颤。
孙悟空晃着金箍棒走得极慢，东瞅西看，像逛集市。
“这地方倒是清净。就是没点生气，连个鸟影都没。”
“此……此乃天庭边阙，极少神仙居住。”天官干笑，嗓音发飘。
“少也好。”孙悟空撇嘴，“少了人，耳根清净，省得听那些老神仙嚼舌根。”
天官正欲应声，忽觉孙悟空脚步一顿，盯向前方。
走到一片高台，天官刚想指一座新修的宫殿，孙悟空却忽然停住，金色的眼眸一亮。
“哟，这座……不错啊。”
它指的不是天官准备介绍的殿，而是另一侧，一座孤立在白玉高阶上的神殿。
殿门紧闭，檐角垂着鎏金铃铛。
风吹过，叮当一声，脆得像银子掉进玉盘。
殿宇不算浮华，却透着股冷厉的气息。
白玉石阶笔直延伸，直落云海，像一柄斜插九天的刀。
殿前立着一对石雕天犬，獠牙森森，目光森寒，像活物正死死盯着来客。
孙悟空眼睛一转，笑了。
“够气派，俺喜欢！”
其实最醒目的还是殿门之上四个大字。
真君神殿。
天官呼吸一滞，这下腿是真的差点软了。
孙悟空抬下巴，眯眼看那字，唇角慢慢咧开。
“嘿，这名字也不赖。够霸气。”
天官心跳漏一拍，脸色惨白，嗓子像被什么堵住，硬挤出声。
“真君……这、这殿已有主人……”
“谁的？”孙悟空斜眼瞟他，眼尾微挑，带着懒懒的笑。
这……这不是别人家的，这是……真君神殿！
属于天庭战功赫赫、冷面无情的二郎真君！
“大、大圣，这座殿……不好，真不好。”
天官嘴唇打颤，拦都不敢拦实，声音发虚。
“这……这地方阴气重，寂寥，不适合……”
他哪里敢说这是二郎神的殿宇？
玉帝王母都说了随它挑，它若真的看上了二郎神的神殿，万一二人大打出手，那他还活不活了？
何况他早就听闻二人素来不和……
孙悟空咧嘴一笑，金箍棒往肩上一扛，眼睛亮得像火。
“寂寥？那正合俺心意，俺最怕热闹了。”
它一步一步踩上那白玉石阶，银靴叩在玉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风从云海卷起，吹得它衣袖猎猎作响。
坏了。
完了。
全完了。
大圣真君选了二郎真君的地儿，这事……得请示玉帝、王母！
殿门大开。
内里光影幽深，似藏着一片沉默的海。
那气息不是这一路所见殿宇能比的。
冷，静。
仿佛连风声都被压住。
空气里透着一丝锐意，像刀锋藏在鞘中。
不见血，却让人心头一紧。
孙悟空一踏入，脚步顿了下。
它缓缓扫了殿中一眼，第一反应就是，冷清。
这殿里，什么帷幔雕饰都没有。
白玉铺地，连根花草都不长，而是整整齐齐立着几副盔甲，银光森冷，像一排死士在瞪眼。
盔甲上还刻着暗金的纹路，密密盘绕，像蛇蜿蜒在钢铁之上。
中间是一方玉台。
上头横着一柄刀，三尖两刃，寒光像霜，锋芒让人感觉连空气都能被割得生疼。
孙悟空挑了挑眉。
“这地儿……倒干净，干净得跟没活人似的。”
倒是像凡间的地方。
孙悟空再抬头一望。
正中高台立着一尊神像，手执长刀，面容森冷。
眼神俯瞰众生，像要把人剖开。
“嚯，这地方倒有点意思，连泥胎都一脸横肉，看谁都像欠他钱似的。”
孙悟空把金箍棒往肩上一扛，大喇喇走到殿心，转了一圈，手指点点雕纹。
“还挺讲究，倒是比前头那些棺材都要强。”
天官跟在后头脸色发白，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袖口都快被他捏碎。
孙悟空回头看了眼，挑眉。
“怎么还愣着？俺说要住这儿，你不会还要挑刺吧？”
天官喉咙一哽，冷汗顺着鬓角流，哆嗦着不知如何开口。
孙悟空见他这样，眼尾挑起又欲打趣，忽听里面传来一声轻响。
“吱———”
殿侧的小门缓缓打开，一个身影走了出来。
脚步极轻，却像敲在每个人心头。
那人一身黑金暗纹长袍，墨色长发半束。
他的五官棱角分明，线条像刀削一样锋利冷硬，鼻梁高挺，薄唇抿着。
一双眼漆黑得像深渊，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冷冽得能割破空气。
孙悟空动作一顿，金眸微眯，咧嘴一笑。
“哟，原来这地方还藏活人呐。”
天官扑通一声跪下，冷汗滚落，声音哆嗦。
“参见真君！”
孙悟空一挑眉，眼角一跳。
“真君？”
它扛着棒子缓缓转过头，打量眼前的人，目光在那三尖两刃刀上顿了顿，笑意更深。
“巧啊，俺正瞧着这殿好看，没想到是你家。”
孙悟空一边说，一边大剌剌走进去，像回自己窝，还抬手拍了拍殿柱，声音清脆。
“这地儿不错，俺看上了。”
二郎神站在光影交错间，背后殿门半掩，风卷起他的衣袂。
他看着孙悟空，目光像深渊，无声无息却让人心头发紧。
“你要住这里？”
声音低沉磁性，听不出喜怒。
孙悟空眨眼，笑得纯良。
“俺新封了官，总得住个地儿不是？殿宇看了好几处都不中意，偏偏走到这儿，俺就心动了。”
二郎神没动，只静静看它，眼神平淡，却透着说不出的压迫。
天官死死攥着衣袖，心里喊破了。
完了完了，真完了！
孙悟空咧嘴，笑得轻巧。
“不行？可俺瞧着这地儿清静，实在合心意。你要嫌俺吵，大不了咱俩换换，你再去挑一座呗。”
听闻此话，天官心口一抖，差点晕过去。
殿中空气凝成一线。
铜灯的火苗被风压得微微颤，像随时要灭。
孙悟空本以为二郎神会翻脸，却见那双漆黑的眼只在它脸上停了一瞬，淡淡开口。
“随你。”
孙悟空愣了愣，笑意一顿，随即挑眉。
“真君居然这么痛快？”
二郎神没再说话，只侧身让开了道。
黑色眸子平静地像湖面，激荡不起一丝涟漪，却藏着让人看不透的暗流。
孙悟空扛着棒子慢悠悠走进去，嘴角一勾，心里却狐疑。
二郎神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仙官见到二郎神走出殿，腿一软，直接扑通跪下。
“真君恕罪，小仙……小仙无能，没能拦住大圣……”
“谁说要拦？”孙悟空扭头瞪他一眼，“玉帝王母不是说了随俺挑？这殿俺喜欢，咋的，你还能赶俺走？”
天官脸惨白，嘴皮子哆嗦，眼泪差点掉出来。
赶？
别说赶，大圣要砸了这殿，他们这群人都得笑着递砖头。
他偷偷瞥二郎神一眼，准备看这位天庭战神暴怒……
结果，二郎神的脸像冰，眼里却没半点火气。
殿外。
风卷云海，铃铛在檐角叮一声，脆得像笑声。
天官腿都还在抖，捧着传音符，硬着头皮上报。
“玉帝、王母，出大事了，大圣……大圣看中了真君神殿，已经……搬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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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中一片寂静。
凌霄宝殿里，玉帝听完，只抬眼看了王母一眼。
那一瞬，殿中静得针落可闻，唯有檐铃在风里轻响。
片刻后，王母缓缓放下茶盏，声音柔和。
“哦？那真是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