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审讯室的灯光冰冷而惨白,毫无保留地倾泻在林薇薇身上,将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抽搐、眼底每一分残存的疯狂与新生的恐惧都照得无所遁形。她身上那件昂贵的定制连衣裙早已在之前的挣扎中变得皱巴巴,沾满了灰尘,昂贵的珠宝首饰也被取下,此刻的她,褪去了所有浮华装饰,只剩下一个苍白、憔悴、眼神涣散又时而凝聚起怨毒之色的躯壳。
桌子对面,坐着两位经验丰富的刑警,一位年纪稍长,眼神沉稳如山岳(老张),另一位年轻些,目光锐利如鹰隼(小王)。空气凝滞,只有记录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偶尔响起的、林薇薇粗重而不稳定的呼吸声。
“林薇薇,”老张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你策划并实施了针对苏棠的绑架行为,人证物证俱在,抵赖没有任何意义。我们现在给你机会,是希望你交代出同伙,尤其是那个指使你、为你提供资金和支持的幕后主使。坦白,或许能在量刑上为你争取一丝余地。”
林薇薇猛地抬起头,散乱的发丝黏在汗湿的额角,她扯出一个扭曲而怪异的笑容,声音嘶哑:“同伙?指使?笑话!所有事都是我一个人做的!我看不惯林星冉那个贱人!看不惯苏棠那个助纣为虐的帮凶!我就是要毁了她在乎的一切!让她痛不欲生!”她的眼神癫狂,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狠厉,“要杀要剐,随便你们!想从我这里套话?做梦!”
她态度强硬,试图用疯狂的姿态掩盖内心的恐慌和背后更深的秘密。
小王冷笑一声,将一叠照片“啪”地甩在桌上。照片上,清晰地显示着废弃工厂内外几个不同角度的监控截图,虽然有些模糊,但能辨认出除了林薇薇和那几个被抓的混混外,还有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在不同时间段出现在工厂附近,车里坐着一个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身影。
“一个人做的?”小王指着照片,“那这辆车怎么解释?这个人是谁?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你近期的银行流水有几笔大额资金,来源不明,与你林家的正常账户毫无关联。还有,绑架所用的场地、车辆、联系那些社会闲散人员的中间人……凭你一个人,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调动这些资源,并且试图干扰信号,做得这么‘专业’?”
林薇薇的目光扫过那些照片,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但她立刻别开脸,咬死了不松口:“我不知道!那车可能是路过的!钱……钱是我自己的私房钱!我乐意怎么花就怎么花!至于那些混混……网上找的!给钱他们就办事!”她的辩解苍白无力,逻辑混乱。
老张并不着急,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紧紧锁定林薇薇闪烁的眼神:“林薇薇,你是个聪明人,应该很清楚,绑架是重罪,尤其是未遂并造成恶劣社会影响的。你把所有罪责揽在自己身上,意味着什么,你心里清楚。那个幕后的人,此刻正躲在暗处,看着你一个人承担所有后果。你真的甘心做别人的弃子?为他守住秘密,值得吗?”
“弃子”两个字,像两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了林薇薇最敏感、最脆弱的神经!
她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猛地激动起来,双手重重拍在桌子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戴着手铐的手腕被勒出红痕:“我不是弃子!你胡说!他答应过我!他答应过会帮我!会让林星冉身败名裂!会让林家彻底属于我!都是你们!都是你们坏了我的好事!”她情绪失控地大喊,话语里透露出关键信息。
老张和小王交换了一个眼神,机会来了。
“他?”小王立刻抓住这个代词,语气紧迫,“他是谁?他怎么帮你?用什么方式让林家属于你?林薇薇,你被人利用了!他如果真的有能力帮你,为什么在你最需要帮助、计划失败的时候,没有出现?反而让你一个人在这里面对法律的审判?”
林薇薇的呼吸骤然急促,胸口剧烈起伏,眼神里充满了混乱、挣扎和不甘。老张的话和小王的逼问,像一把钝刀,在她本就濒临崩溃的心理防线上反复切割。她想起了那个神秘人每次联系她时,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想起了他承诺的美好未来,也想起了计划失败后,那个再也无法接通的加密号码……一种被彻底抛弃、沦为棋子的冰冷绝望,如同毒蛇般缠上了她的心脏。
“不……不会的……他说过……他说过我是最重要的……”她喃喃自语,眼神涣散,之前的疯狂和强硬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被戳破幻想后的茫然与恐惧。
老张看准时机,语气放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引导:“林薇薇,把你知道的说出来。那个‘他’是谁?你们怎么联系的?他除了指使你绑架,还让你做过什么?关于林星冉的身世,你知道多少?说出来,争取宽大处理,是你现在唯一能为自己做的事。”
审讯室外的单向玻璃后,沈聿珩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如松。他穿着简单的黑色衬衫,袖口随意挽起,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臂,周身的气息比审讯室内的灯光更加冰冷。陈恪安静地站在他侧后方半步的位置,手里拿着平板,随时准备接收和传递信息。
沈聿珩深邃的目光穿透玻璃,落在林薇薇那张写满挣扎与恐惧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在观察一场与己无关的实验。只有微微抿紧的薄唇,泄露了他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必须撬开林薇薇的嘴,揪出那个藏在阴影里的毒蛇。
审讯室内,心理防线彻底崩溃的林薇薇,终于垮了下来。她瘫坐在椅子上,眼泪混合着鼻涕流下,弄花了原本精致的妆容,显得狼狈不堪。
“我……我不知道他到底是谁……”她声音颤抖,带着哭腔,“我们……我们一直是通过一个加密的社交软件联系的,每次都是他主动找我,用的也是变声器……他……他好像什么都知道,知道我对林星冉的恨,知道林家的事,甚至……甚至知道一些连我都不是很清楚的,关于林星冉被抱错的细节……”
老张和小王精神一振,知道突破口已经打开。小王立刻记录,老张则继续温和而坚定地引导:“慢慢说,把你知道的,关于这个人的所有信息,还有他让你做的所有事,都说出来。”
“他……他第一次联系我,是在林星冉那个贱人靠沙雕人设上了热搜之后……”林薇薇断断续续地开始交代,“他说可以帮我……帮我夺回属于我的一切……他给了我钱,很多钱,让我去找水军黑林星冉,制造负面新闻……但效果都不好……”
“后来……后来林星冉签了星耀,那个沈聿珩还公开护着她……”提到沈聿珩,林薇薇的眼中闪过一丝混杂着恐惧和痴迷的复杂情绪,但很快被更深的恨意取代,“他就给我出了主意,让我从林星冉身边人下手……他说,苏棠是林星冉的软肋,毁了苏棠,就能让林星冉痛不欲生……他提供了苏棠的行程,还……还帮我找了那些人……”
“他还说过……说过林星冉的身世没那么简单……说当年医院的事,可能不是意外……”林薇薇的眼神变得有些空洞,似乎陷入了回忆,“他说……只要我听他的,他就有办法,让林正宏和林婉茹彻底厌弃林星冉,让林家……以后只能依靠我……”
她提供的关于神秘人的直接信息有限,加密软件、变声器、单向联系,都显示了对方极高的反侦察意识。但她话语中透露出的几个关键点,却让玻璃后的沈聿珩眼神骤然锐利。
对方对林家内部矛盾、对林星冉的动态了如指掌;能精准提供苏棠的行程;能调动一定的地下资源;最重要的是,他似乎掌握着关于林星冉身世的、更深层次的秘密,并且意图利用这个秘密,彻底搅乱林家。
这不是简单的商业竞争或者私人恩怨,这更像是一场处心积虑、针对林家,或者说,是针对林星冉的阴谋。
“加密软件的Id或者任何能追踪的线索?”老张追问。
林薇薇茫然地摇头:“没……没有,每次聊完,记录都会自动销毁……他很小心……”
就在这时,陈恪手中的平板电脑屏幕亮了一下,他快速浏览后,上前一步,低声在沈聿珩耳边汇报:“沈总,技术部门那边有初步结果了。追踪了林薇薇提到的那个加密软件的服务器跳转路径,虽然最终源头被多层代理掩盖,但其中一个重要的中转节点,定位在……海外,与之前我们监测到的、几次针对星耀和林小姐的小规模、有组织的网络攻击来源地,有重叠。”
沈聿珩眼底寒光一闪。海外?重叠?
几乎同时,审讯室内,一直负责记录的小王似乎从林薇薇杂乱无章的供词中捕捉到了什么,他抬起头,看向老张,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张队,她刚才反复提到一个词……‘鹰’。在描述那个神秘人给她下达指令时的语气和用词习惯时,她无意中模仿了一句,说‘鹰’要求她必须如何如何……这会不会是……对方的一个代号?”
“鹰?” 老张皱起眉头。
单向玻璃后,沈聿珩在听到这个代号的瞬间,周身的气息骤然变得冰冷无比!这个名字,触动了他记忆中某个被封存的、与一场惨烈商业狙击和家族旧怨相关的区域。
他缓缓转过身,不再看审讯室内那个已经彻底崩溃、只会哭泣的林薇薇。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眼底翻涌着深不见底的暗流。
“查。”一个字,从他薄唇中吐出,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动用所有资源,围绕‘鹰’这个代号,以及海外那个重叠的Ip区域,深挖下去。二十年前林家相关的所有商业对手、恩怨纠葛,尤其是……与沈氏旧案可能有关联的人,一个都不要放过。”
“是,沈总!”陈恪肃然应道,立刻转身去部署。
沈聿珩站在原地,挺拔的身影在灯光下拉出长长的、冷硬的影子。林薇薇的审讯虽然只撬开了一道缝隙,但透出的信息,已经足够他将怀疑的矛头,指向了一个更黑暗、更久远的方向。
那只隐藏在幕后、代号“鹰”的黑手,似乎不仅仅是想毁掉林星冉,他的目标,可能更大,更深远。而林星冉的身世,无疑是其中最关键的一环。
真相的轮廓,在黑暗中,似乎隐隐浮现出了一角。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浓重的迷雾和更危险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