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散去后。
秦书站在原地,目光与不远处的慧缘交汇。
慧缘静静地站在那里,神色复杂,他看着秦书,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眼前的秦书明明近在咫尺,可慧缘却觉得她的面容仿佛被一层迷雾所遮掩,难以看清。
“她死了。”
秦书神色平静,淡淡地开口,朝着慧缘走了过去,“后面还得麻烦大师了。
那蛇犯了杀孽,桉墨吞噬了它的力量,虽出同源,但还得麻烦大师带他多念念经去去晦气。”
“应该的。”慧缘微微颔首,与秦书缓步同行。
两人一边走着,慧缘一边将关于阁楼里供奉的所谓的天命的事告诉了秦书。
在百年前,钟家先祖曾助一条黑蛇获得机缘,使其成功化蛟。
彼时,钟家正值崛起之际,虽为新兴望族,但根基尚浅。
为妥善处理这条黑蛇,钟家广邀各方高人前来商议对策。
钟家人垂涎黑蛇的强大力量,而黑蛇则渴望得到人类的香火供奉,以助其修为提升。
于是,钟家先祖以黑蛇报恩为由,与之订立了一份契约。
钟家祈愿家族繁荣昌盛,代代昌隆;黑蛇则期望借助契约之力,增进自身修为,早日突破瓶颈。
钟家祖上本就福泽深厚,后代子孙中多有气运恢宏之人。
按照契约约定,黑蛇从钟家后代中挑选气运极佳者担任家主。
它以微妙而隐秘的方式,从家主身上抽取部分气运,以此作为交换,换取钟家的昌盛前途。如此一来,这份契约得以延续百年。
然而,随着岁月悠悠流转,黑蛇的欲望如同野草般疯狂蔓延,日益膨胀,所求也越来越多。
每一位家主的受任仪式,也渐渐演变成了如今这般残忍的模样。
在仪式中,黑蛇借助秘法,将一个活生生的人逐渐转化为它的同类。
此过程痛苦无比,黑蛇的力量在人体内缓缓渗透,吞噬血肉,催生骨骼鳞片,最终使人类沦为它的傀儡,任由其抽取他人气运供自己修炼。
秦书静静地听着。
黑蛇正是利用家主的名义,蒙蔽钟家人,使其“自愿”成为它的同类,并奉献出自己的一切。
由于契约的存在,以及钟家人“自愿”的表象,使得这一行为在规则的漏洞之下,天道竟也难以制裁。
“听说钟闲鹤是你主动收的徒?”秦书突然问道。
慧缘点了点头,神色平静地说道:“我与他命里有师徒缘分。”
他微微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他跟了我,换了信仰,那所谓的天命也就放弃他了。”
只不过,黑蛇放弃了钟闲鹤后,家主的目标后来却更换成了钟坠律。
秦书听了,忍不住叹了口气。
若是当时也有人将桉墨带走就好了。
——
昨夜,声势浩大的雷声仿若天神的怒号,震得人耳鼓生疼,一道道刺目的闪电,将夜空划得支离破碎。
大家都怕天命生了什么事变。
“它没事。”
桉墨站在窗前下,身姿挺拔,面容冷峻。
面对屋内的众人,薄唇轻启,声音淡淡的。
他是家主,自然也会将钟家放在第一位,众人也都明白,不管阁楼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至少不会造成什么恶劣影响。
于是,其他院的人纷纷离去,脚步声渐次消失在庭院的回廊之中。
钟闲鹤看了看屋内相对而立的父子二人,微微叹了口气,转身离开,顺手带上了门,给他们留下独处的空间。
屋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打破这份寂静。
钟逸云踌躇了好一会儿,才嗫嚅着开口:“你和秦书的事,钟静姝夫妻估计不会太乐意。”
他想了想,实在想不出更合适的话题,关心的话到嘴边,又觉得太过突兀,只能将话题扯到秦书身上。
“我的事不需要你操心。”桉墨冷漠地看着他,眼中没有一丝温度,那目光仿若能将空气都冻结。
钟逸云刚想张口反驳,可不知想到了什么,嘴唇动了动,生生把话咽了回去,顿了顿才接着说道:“我只是觉得这是为你好,钟家这些年对那孩子都是不喜的态度,她此番找上你,怕是另有目的,说不定是为了报复。”
“报复?”
桉墨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带着几分嘲讽的笑,挑了挑眉,“你也怕报复吗?”
他向前一步,目光紧紧盯着钟逸云,“那十多年前,你抓着我母亲的头发,恶狠狠地跟我说,如果我不做家主就让她去死的时候,你怕不怕报复?
我被送进阁楼时,你强硬地把在门外苦苦哀求的她拖出去关起来,导致她跳楼的时候,你怕不怕报复?”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利刃,直直刺向钟逸云。
钟逸云脸上一阵白一阵红,错愕地看着桉墨脸上那毫不掩饰的不屑神情,完全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件事。
他慌乱地站起身,双手下意识地挥舞着,像是要驱赶这些不堪的回忆,急忙辩解道:“你母亲的死是自杀,跟我没有关系!”
“是么,自杀?”
桉墨冷笑一声,眼中满是讥讽,“你在房间里冷眼看着她痛苦地大叫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她求助无果,一心想去找我,想把我带出阁楼,你亲眼看着她从楼上跳下去的时候,是不是觉得终于安静了,再也没人敢违抗你的意志了?”
说完,桉墨看向窗外,庭院里的花草在风中摇曳,“而且,不要叫我那个名字,钟坠律死了,我是桉墨,天命授予我的名字,你不喜欢吗?”
钟家上下,没有人敢质疑天命。
就好像此时,面对桉墨的质问,钟逸云也只能张了张嘴,却不敢反驳半句。
庭院里,阳光静静地洒在地面上。
秦书坐在花下的秋千上,身姿轻盈,随意地荡着。
她抬手摸了摸手腕上那只精致的银色手镯,手镯在阳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
突然,她转过头,澄澈的眼眸与二楼窗口里的桉墨对上了视线。
只见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然后对自己招了招手。
桉墨转身,懒得再去看钟逸云那虚伪做作的表情,语气平淡却透着不容拒绝:“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罢,大步迈向门口,留下钟逸云独自呆立在屋内,神色复杂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