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到君彦问起秦书,沉冤猛地抬起头,眼中光芒闪烁,直直望向他。
“当然。郎君是好奇上神的身份吧?我都能告诉您。”
沉冤顿时来了精神,语调也轻快起来。
“我们眼下所在之处,名为寒疆。此地处于天界极东,传闻数万年前,曾有一位上古神明在此陨落。自那以后,寒疆才真正被世人所知。这里终年严寒,冰雪不化。而在数万年前,寒疆天降异象,一场茫茫大雪绵绵不绝,一旦踏入,便前路难辨,天地皆白。”
“当时众人纷纷猜测,如此异象,必有大事发生。”
“果然,寒疆竟从天地灵气之中,孕育出一位‘灵’。”
君彦听得心神微震。
天界……可他为何会出现在寒疆?自己又会是谁?
沉冤并未留意他的神色,仍兴奋地往下说:
“那灵天生拥有神力,天帝知晓后,称其为世间罕见,便被册封为‘上仙’。”
“神界皆知,那位上仙生性淡泊,不喜交际,极少离开寒疆。”
“可是某日上仙突然降临人间。人间百年岁月令她心性顿悟,修为大进。天帝大喜,悦她进步神速、力量磅礴,众人皆推测秦书上仙或许是那位上古神明的转世。众言天道赐恩,化灵归位,重返天界。于是天帝便将其晋为‘上神’。”
君彦默默整理着听到的信息,“那你可知,我为何会在此地?”
“不知。”沉冤摇了摇头,随即又扬起嘴角,轻声安慰,“不过郎君不必纠结,兴许只是暂时忘了。”
他望着君彦,语气温和:“您放心,上神是顶好的人,待您也极好。您在这儿只管安心调养,等身体恢复了,说不定也就想起来了。”
君闻言微微一怔。
沉冤却在心底暗想,照这样下去,上神与主子重修旧好之日,应当不远了。
“上神自然待他好。”
一个声音忽地插了进来,柔媚中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讥诮,“她在人间遇见俊俏郎君时,向来是费尽心思地对人好,将人哄得团团转,再带回家里成亲的。”
法妗缓步走入殿中,目光轻飘飘地掠过沉冤,最终落在君彦低垂的侧脸上。
“你要不要猜猜,上神如今为何也待你这般好?”
沉冤猛地瞪大眼睛,回头看了一眼君彦的神色,怒气冲冲地望向法妗:“还请仙子休要在此胡言,诋毁上神!”
“我?”
法妗轻笑一声,“我说什么了?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她见君彦嘴角微微抿紧,心情愈发舒畅,转而朝沉冤道:“你那小伙伴差不多也该醒来了,这回可费了我不少力气呢,你若是再这样对我,我可真要伤心了呢。”
一听到昭雪,沉冤脸上那不满的神色不得不收敛几分。
无论如何,法妗是救了昭雪的恩人,他不能对恩人不敬。
君彦默默低下头。
眼前这女子对自己颇有成见,说出的话多半是为了激怒他。
她很在意秦书。
沉冤明显感觉到气氛冷了下来,转身扶君彦缓缓躺下,轻声道:“郎君再歇息片刻吧,上神忙完自会来看您,不必多想。”
法妗在一旁轻轻哼了一声。
沉冤转向她,语气虽恭谨却带着逐客之意:“郎君还需静养。此处是主殿,上神特意安排给郎君休憩的地方,还请仙子移步外间。”
法妗抬眼扫过殿内布置,心头一阵发闷。
这主殿是秦书往日从不许外人踏入的地方,如今却让他住下了。寒疆灵气风水最盛之所,竟只为给他养伤。
怎么就这么不争气!
法妗与沉冤相继离去。
君彦睁开眼,黑暗中,法妗那句话仍在脑中反复回响。
“哄骗俊俏的郎君……带回家去成亲。”
哄骗么……?
窗外,大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秦书将冰阁的阵法撤下,一转身,正见到沉冤静立在不远处。
见她出来,沉冤上前一步:“上神,您要的药材备齐了。”
秦书点头,“分好剂量,从今天起,连续三日为郎君准备药浴。之后改为每隔三日一次。”
“是。”沉冤低声应下,却仍站在原地,神色有些消沉。
秦书看向他,“怎么了?”
沉冤抬起头,语气里带着懊悔:“若是当初……我跟您一起去就好了。”
三月前,秦书本要前往人间追查堕神踪迹,他原该随行。
可那时他与昭雪争执,她赌气说不愿同他一道,他一气之下,竟真的留了下来。
谁知这一去人间三个月杳无音信。他还以为是昭雪仍在与他置气,却没想到……
“无事,”秦书语气平静,“我与昭雪不慎被困在一处法阵中,破阵耗费了些时日。不必担心,昭雪很快便会醒了。”
果然如秦书所说,沉冤刚把药浴准备妥当,里间便传来了动静。
昭雪醒了。
只是她伤得实在太重,一时还凝聚不出完整的实体,整个人看起来朦朦胧胧的,只有一个半透明的轮廓,声音也轻轻的,不像往日那般充满活力。
“沉冤。”她唤道。
沉冤猛地转身,见她这般模样,急忙几步走到她面前:“你才刚醒,不好好待在里头养着,出来做什么?”
他说着便伸手想去扶她,昭雪却挣扎着要往外走:“上神呢?她怎么样了?还好吗?”
“你都能醒,上神自然无事。”沉冤稳住她虚浮的身影,“你先回去,等养好了再出来。”
一听秦书无恙,昭雪紧绷的身体瞬间松懈下来。
她站在原地,没回去,反而抬眼看着沉冤吸了吸鼻子,紧接着一头扎进沉冤怀里,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沉冤……有、有贱人欺负我和上神!”
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沉冤自然是知道昭雪受了委屈,
她抽抽噎噎,话都说不连贯,“他们把我们关起来了!”
昭雪的身影依旧不稳,沉冤伸出手,指尖几乎要触不到她。
他最终将手轻轻搭在她半透明的后背上,缓缓渡去灵力,声音也软了下来:“不哭了,慢慢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昭雪哭了许久,直到嚎累了,才趴在沉冤肩头,断断续续说起她们此行的遭遇。
三个月前,秦书尚在人间时,便接到天界传讯,说销声匿迹两百余年的堕神再度现身。
此事原本棘手,天界众仙一直不愿插手,直到近来因堕神而起的祸事越来越多,才真正引起重视。
游厌帝君以秦书上神常年游历人间、熟悉情况为由,便将这桩麻烦事推给了她。
起初一切顺利,谁知在最后关头,突然杀出一个鸢涂上神。
“她不仅要抢上神的功劳……”昭雪声音里带着愤懑和委屈,“我、我又打不过那个贱人……她还趁着上神和堕神交手的时候,出手暗算上神……”
说到这里,她又扯着嗓子哭了起来。
沉冤默不作声,只是手掌在她后背轻轻顺着,不用给她体内输送灵力,直到掌下那虚幻的身影稍稍凝实了一些,才缓缓收回手。
“那后来如何了?”沉冤低声问。
“后来堕神自然是被上神顺利解决了,那贱人见坏事不成便想跑,上神才不给她那个机会,直接带着我杀了回去!”
昭雪抹了把眼泪,语气里带着不甘,“那贱人掉头就逃回了天界。谁想到游厌帝君竟竟然还偏袒鸢涂,将我们打发。上神身上有伤,暂时不欲纠缠,谁知在回来的路上……却不慎陷入了一个诡异的阵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