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彦的声音在空旷的室内显得格外清晰:“你刚才去哪了?”
“去处理了一个坏人。”秦书的声音平静。
她转身从衣架上取下一件月白色的长袍,“给你做的新衣服好了,试试合不合身。”
君彦伸手要去接,秦书却自然地向前一步,准备亲自为他换衣服。
“我自己来。”君彦微微侧身,避开了秦书的手。
秦书动作一顿,从善如流地收回手:“先穿里衬,系带在左侧。外袍的衣襟是右衽,腰带在这里。”
他将衣物仔细交代清楚,而后从容转身,在桌前的椅子上坐下,背对着君彦。
室内顿时安静下来。
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变得格外清晰,外袍落地的沙沙声在空气中缓缓漾开。
君彦即使看不见,也能感觉到秦书就在数步之外,这个认知让他没来由地有些心慌,忍不住朝那个方向瞥了一眼。
更衣的过程显得格外漫长。
偶尔传来衣带勾缠的细微响动,或是君彦因不熟练而发出的轻微叹息,每一道声音都在寂静中被放大。
终于,君彦低声道:“好了。”
秦书闻声转头。
烛光下,君彦一身月白长袍,衣袂飘飘。腰封妥帖地束出劲瘦的腰身,领口严整,袖缘绣着暗纹,在灯光下若隐若现。他安静地站在那里,像一株静静盛放的月下白梅。
“很合身。”秦书端详片刻,唇角微扬,“转过身我看看。”
君彦迟疑一瞬,还是依言缓缓转身。宽大的袖摆随着动作轻轻摇曳,在烛光中划出柔和的弧度。
秦书静静注视了他片刻,唇角微扬:“很好看。”
他向前走近,目光掠过君彦随意束起的发丝,轻声道:“头发有些乱了,我帮你束一下。”
君彦还未回应,便觉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
他被这轻柔的力道牵引着,走了几步,在梳妆台前的凳子上坐下。
紧接着,他感觉到秦书站在了他的身后。
一股清冽好闻的气息,如同雪后初晴的松林,无声地将他包裹。
随后,几缕微凉的指尖不经意地擦过他后颈裸露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他的长发被轻轻拢起,感受到发丝被一缕一缕仔细梳理的轻柔力道。
整个过程里,君彦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他看不见,所有的感官便都聚焦于身后之人的一举一动。
他能听见她平缓的呼吸声近在耳畔,能感觉到她指尖穿梭在发丝间的细微摩擦,那独特的清冷气息更是无处不在,扰得他心绪难宁。
秦书透过面前的铜镜,看着镜中君彦微微紧绷的侧脸和轻轻颤动的眼睫,手下动作未停,熟练地将最后一缕发丝妥帖固定。
她端详了一下镜中的影像,这才微微一笑,松开了手。
“好了。”
君彦倏然回神。
眼前依旧是一片虚无,他下意识地抬手,想触碰刚刚束好的发髻,指尖在空中迟疑地探寻,却只碰到了微凉的空气,并未如预想般触到秦书尚未完全收回的手。
他动作微顿,那只手缓缓垂下。
随后,他像是要确认她的方位般,将头微微向后仰起,毫无焦距的视线仿佛要穿透黑暗,描摹出她的轮廓。
周遭静得只剩下彼此清浅的呼吸声。
一种难以言喻的、粘稠而微妙的氛围,如同无声弥漫的夜雾,悄然裹住了他。这寂静让他心头无端一紧。
他抿了抿唇,试图打破这令人心慌的沉寂,声音比平日低哑几分:“你束的发……是什么样子?能说与我听听么?”
话音落下,秦书却并未回应。
下一瞬,他感觉到一片温热的阴影轻柔地笼罩下来。
紧接着,一抹微凉而柔软的触感,如同清晨坠下的露珠,带着温柔,轻轻印在了他的额间。
君彦浑身骤然僵住,呼吸在那一刹近乎停滞。
他并非愚钝之人,能清晰地感知到秦书待他与旁人截然不同,那细致入微的照料,那偶尔流露的、超乎寻常的维护和占有。
然而,知道是一回事,如此直白、毫无转圜的表达亲昵的亲密触碰,却是破天荒头一遭。
那轻若羽丝的吻一触即分,留下的余温与战栗却仿佛烙印,穿透皮肤,直直撞入他空茫的眼底,在他死寂的心湖里,惊起了滔天巨浪。
君彦眨了眨眼睛。
秦书的气息很近,近到君彦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拂过自己的皮肤。
她看着他微微颤动的睫毛:“……对不起。”
一声“对不起”悬在空气中,尚未落下,君彦还未来得及咀嚼这其中蕴含的深意,便感觉到那片微凉再次靠近。
这一次,不再是克制的距离。
她的唇,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绝和难以言喻的温柔,轻轻落在了他的唇角。
触感比想象中更加柔软,带着若有似无的湿润。
那一小片皮肤像是被投入静湖的石子,瞬间漾开一圈又一圈无声的涟漪,酥麻感顺着血脉急速蔓延,窜至四肢百骸。
君彦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彻底遗忘。
他看不见秦书此刻是何种神情,是带着歉然,还是与他一样,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吻攫住了所有心神。
他只能感觉到那短暂的停留,像蝶翼点水,一触即分,留下的灼热感却挥之不去,牢牢烙印在他的唇角。
墙角的瓷瓶中,斜插一枝海棠。嫣红花瓣薄如绡纱,似也察觉室中暗流,开得格外小心。
柔光里,那低垂的蓓蕾为满室凝滞的空气,更添一抹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