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一节：深渊潜航与“守夜人”
【苏醒于未知深渊】
冰冷，并非仅仅来自环绕舰体的万顷海波，更源于骨髓深处——那是能量彻底枯竭后，从生命本源弥漫开来的虚无与寒意。
苏晓的意识在粘稠的黑暗中漂浮，如同迷失在永夜的海沟。破碎的记忆光影交错：码头刺破夜幕的探照灯、爆炸掀起的灼热气浪、王莉莉扭曲绝望的面容、冰海刺骨的窒息，以及……一只戴着黑色战术手套、稳定而有力的大手，将她从深渊边缘悍然拉起。
“J先生向你致意，苏小姐。”
那句低沉萦绕的话语，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她近乎停滞的精神海面上漾开了一圈微弱的涟漪。求生本能让她猛地挣扎，试图挣脱这片溺毙意识的黑暗。
“呃……”
一声压抑着痛楚的闷哼溢出唇角，苏晓猛地睁开了双眼。
预想中的逼仄船舱或冰冷海水并未出现。视野所及，是一片柔和却不失科技感的乳白色光源。她正置身于一个充满未来风格的医疗舱内，身下的材质随着她的苏醒微微调整着曲线与温度，舒缓着遍布四肢百骸的酸痛与伤口处的隐痛。空气中流淌着一种奇特的气息，混合着精密仪器的臭氧味与某种清冽的、富含生命能量的草本芳香，每一次呼吸，都让她那干涸灼痛的经脉如同久旱逢甘霖，得到一丝细微的滋养。
她尝试移动指尖，传来的是一阵深入骨髓的酸软无力。左胸与左手腕的伤口已被专业处理，覆盖着透气的生物敷料，传来持续的清凉感，有效压制着疼痛。尽管虚弱依旧，但比起之前濒临崩溃、油尽灯枯的状态，已是天壤之别。
本能地，她试图启动【真视之眼】，却只换来一阵轻微的眩晕与识海刺痛，视野仅是比平常清晰些许，那穿透表象、洞察能量流动的能力仿佛被彻底封印。体内的“源心”之力，如同彻底干涸的泉眼，唯有在最深的裂隙处，还固执地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湿意，正极其缓慢地汲取着周围环境中那奇异的、蕴含微弱生机的气息。而那道神秘的“维度烙印”，更是沉寂得如同亘古死物，再无半分波动。
她还活着。而且，似乎落入了一个科技水平远超想象的……庇护所？
【守夜人的真容】
医疗舱的透明罩壁无声无息地向一侧滑开。那个脸上带着浅疤、眼神锐利如鹰隼的男人，正站在舱边。他依旧穿着那身深蓝色、材质特殊的作战服，手中持着一面闪烁着她复杂生命体征数据的平板。
“醒了？”他的声音保持着一种经过严格训练的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起伏，“感觉如何？”
苏晓没有立刻回答，警惕的目光迅速扫过他，继而审视着这个空间。房间不大，除却医疗舱，仅有嵌入墙壁、闪烁着各色指示灯的控制面板，风格极简，透着效率至上的冰冷，却又在细节处体现了对人体的细致关怀。
“这里是哪里？你是谁？J先生……究竟是谁？”她声音沙哑，连续发问，目光如炬，不肯放过对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男人似乎并不意外她的反应，将平板收起，双手随意地插在作战服口袋里，姿态放松却带着不容小觑的爆发力。“这里是‘深渊鲸’号，一艘致力于在黑暗深渊中保持警惕、并偶尔伸出援手的潜航器。”他指了指脚下，金属甲板传来轻微的震动，“而我，代号‘雷刃’，‘守夜人’组织的外勤行动队长。J先生……是我们的创始人，也是最高指挥官。”
“守夜人？”苏晓蹙眉，这个名字带着一种古老的职责感，却又如此陌生。
“一个不被任何官方记录，资源有限，但目标明确——对抗维兰德集团及其背后，那些更为古老、更为黑暗存在的秘密组织。”雷刃言简意赅，语气中没有自夸，只有陈述事实的冷静，“我们观察他们很久了，从‘生命密码’的禁忌实验，到Ω项目的非人道拓展，再到如今他们试图打开的、那道名为‘方舟’的灾难之门。”
他的话语如同重锤，敲打在苏晓的心上。对方不仅知道维兰德，更知晓那些隐藏在幕后的可怕秘密。
然而，雷刃接下来的话，才真正让她如坠冰窟，浑身的血液几乎瞬间凝固。
“J先生一直很关注你，苏小姐。”雷刃的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她，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从你自命运的拐点归来，激活那个独特的‘签到系统’开始。”
重生！系统！
这两个词如同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响！这是她埋藏在灵魂最深处、绝不容许任何人窥探的绝对秘密！连顾衍那般人物，也仅是模糊感知到她生命气息的特殊，从未如此清晰、如此准确地道破根源！这个J先生，这个“守夜人”，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他们知道多少？！
看到她瞬间绷紧的身体、骤然收缩的瞳孔以及眼中无法掩饰的骇然，雷刃抬了抬手，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不必紧张。我们若怀有恶意，你此刻不会安然躺在这里。相反，我们是这世上极少数能真正理解你处境，并且目标与你们高度一致的……潜在盟友。系统，维度烙印，源心之力……在你之前，我们从未见过如此多‘变数’集中出现在一个个体身上。J先生认为，这或许是打破目前这场黑暗棋局僵局的关键钥匙。”
他的语气平淡，却像是在苏晓心中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掀起了惊涛骇浪。对方不仅知道她的底细，似乎对“收藏家”、“维度”这些超越常人认知的概念也毫不陌生，甚至……了如指掌？
强压下心中的翻江倒海，苏晓强迫自己冷静。现在不是纠结对方如何知晓秘密的时候，重要的是现状和未来。她深吸一口气，转移了话题，声音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王莉莉呢？”
“在隔离观察室。”雷刃从善如流地回答道，似乎看穿了她的意图，“她的精神状态极不稳定，大脑中的精神控制残余尚未完全清除，身体也有多处损伤，但生命体征已趋于平稳。她提供的关于‘鰤鱼’通道和‘冰窟’部分内部结构的信息，经过初步分析，具有相当高的价值。”
就在这时，医疗舱旁边的一个小型通讯器闪烁起柔和的蓝色光芒，一个经过特殊处理的、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权威感的电子合成音在舱室内响起：
“雷刃，苏小姐既然已经恢复意识，带她来指挥中心吧。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是J先生！
雷刃立刻收敛了那丝随意的姿态，身体微微挺直，肃然应道：“是，指挥官！”
他转向苏晓，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能走动吗？指挥官要见你。”
苏晓抿了抿苍白的唇，点了点头。在雷刃并未过分靠近、却随时准备施以援手的虚扶下，她强撑着还有些发软的身体，迈出了医疗舱。
【J先生的投影与南下的危机】
“深渊鲸”号内部的通道同样简洁明了，泛着冷光的金属墙壁勾勒出流畅的线条，偶尔有穿着同款深蓝色作战服的人员步履匆匆地走过，见到雷刃都会微微颔首致意，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严肃、高效而压抑的气氛。他们乘坐一个运行起来几乎无声的悬浮平台，很快抵达了位于这艘潜航器最核心区域的指挥中心。
指挥中心比苏晓想象的要更为宽敞，呈环形布局，正前方是一面巨大的、由无数块六边形屏幕无缝拼接而成的弧形观察窗。此刻，窗外是永恒般的漆黑深海，只有偶尔一些发光的水母或奇特的深海生物拖曳着微弱的光影掠过，映衬着屏幕上不断滚动刷新的大量复杂数据——水文参数、高精度声呐扫描图谱、多频谱能量读数，以及周边海域的动态三维模型。
几名操作员正全神贯注地坐在各自的控制台前，紧张有序地处理着信息。
而在整个指挥室中央的指挥席上，一张看起来符合人体工学的座椅背对着他们。听到脚步声，那张指挥椅缓缓地、无声地转了过来。
椅子上，空无一人。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悬浮在椅背上空约半米处、静静旋转着的、散发着柔和而稳定蓝光的菱形水晶。J先生那独特的电子合成音，正是从这块看似普通却又充满神秘感的水晶中传出。
“欢迎登上‘深渊鲸’，苏晓小姐。”J先生的声音透过水晶传出，依旧保持着那份温和，却仿佛带着洞悉一切的力量，“请原谅我以这种形式与你见面。我的本体……因一些特殊原因，不便移动，也无法亲临前线。”
全息投影？抑或是某种更为高级的意识载体或通讯媒介？苏晓心中瞬间闪过数个念头。这个“守夜人”组织，其所展现出的科技水平，在某些方面似乎甚至超越了维兰德集团给她的印象。
“J先生。”苏晓微微颔首，算是回礼，态度不卑不亢，“感谢你们的援手。这份人情，我记下了。”
“不必客气，守望相助，本是‘守夜人’的职责之一，更何况我们有着共同的、且迫在眉睫的敌人。”菱形水晶微微闪烁，光芒流转，“我想雷刃已经向你简单介绍过基本情况。现在，让我们直面现实。”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巨大的主屏幕上的画面骤然切换，显示出一幅极其详尽的南极地区冰盖地形图。一个位于广袤冰原深处、被特意用醒目的猩红色光标高亮标注的巨大结构体，清晰地呈现在眼前——维兰德公司的秘密基地，“冰窟”！
“根据我们多方截获、交叉验证的最新情报，并结合你带来的‘鰤鱼’信物中破译出的部分信息，”J先生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方舟’信标的最终启动序列已经进入不可逆阶段。倒计时……大约还剩七十小时。”
七十小时！苏晓的心脏猛地一抽。
屏幕上随之切换出“冰窟”基地的模拟三维解剖结构图。那是一个如同巨型冰下蚁穴般错综复杂的多层建筑群，被清晰地标注为外围防御区、核心研究区，以及最深处的信标控制与能源中心。层层叠叠的防护屏障和能量反应，光是看着就让人感到窒息。
“许夫人，”苏晓立刻追问，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她情况如何？”
“我们通过特殊的生命信号探测阵列进行了远程扫描。”J先生没有隐瞒，屏幕一角立刻显示出一个微弱的、不断起伏的生命信号读数，它被一条粗壮的能量流紧紧缠绕，连接着一个代表庞大能源的反应点，“她的生命能量反应被高度拘禁在核心研究区，与一个我们称之为‘生命熔炉’的超大型能量源紧密绑定。信号状态……极不稳定，正在持续且加速衰减。”
苏晓的心沉了下去，如同坠入了这艘潜航器外的万米海沟。许夫人的时间，可能比七十小时更少！
“而教授，以及那具关键的‘神躯’，”J先生继续道，主屏幕切换到另一个能量信号源，其波动剧烈且充满侵略性，“信号源锁定在最底层，能量读数正在稳步攀升，越来越强。”
时间，前所未有的紧迫！
“你的身体状况，”J先生将话题引回苏晓身上，“‘源心’之力过度透支，接近本源受损，需要静养和时间来恢复。‘深渊鲸’号的医疗系统结合了我们收集到的部分古老能量调和技术，能最大程度加速这个过程，但根据模拟估算，至少需要十二小时的深度调理，才能让你重新拥有基本的行动与自保能力。在此期间，我们必须规划出最优的潜入与行动方案。”
就在他的话语刚落，一名紧盯着面前屏幕的操作员突然提高了音量，声音带着紧绷的急促感，打破了指挥中心的凝重气氛：
“指挥官！声呐阵列侦测到多个高速水下目标正在向我方接近！识别信号特征库比对……确认是维兰德最新部署的‘鬼影’级无人潜航器！数量……十二台！呈标准扇形搜索阵型展开，预计三分钟后进入主动声呐最大探测范围！”
【鬼影缠身与静默猎杀】
指挥中心内的空气瞬间仿佛凝固了一般！连灯光似乎都暗了一瞬。
“启动‘静默潜行’协议！最大作战深度下潜！释放多功能声学诱饵，干扰对方阵列！”雷刃几乎是立刻出声，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深渊鲸”号庞大的舰体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几乎难以察觉的震动，原本低沉的引擎嗡鸣声瞬间降至几不可闻。观察窗外的漆黑海水开始向上方移动，意味着潜航器正在向着更深、更黑暗的深渊悄然滑去。屏幕上的深度读数飞快跳动。
“我们被发现了？”苏晓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握紧了拳，感受到的却只有自身的无力。
“不一定。这片海域位于维兰德划定的绝对禁区边缘，巡逻密度本就异乎寻常。”J先生的合成音依旧保持着令人心安的平稳，但语速明显加快，“可能是例行的前沿警戒巡逻，也可能是因为‘鰤鱼’通道的意外暴露，促使他们加强了外围侦测力度。雷刃，交由你全权指挥。”
“明白！所有岗位，进入一级战斗警戒！”雷刃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雷达，牢牢锁定在主屏幕的声呐显示界面上，双手在泛着微光的虚拟控制台上快速移动，下达着一连串简洁的指令。
苏晓也屏住了呼吸，目光紧紧跟随着屏幕。代表着“深渊鲸”号的幽蓝色光点，正沿着一条陡峭的深度线，悄无声息地向着代表安全与隐匿的更深层海域潜行。而在其侧上方，十二个代表着致命威胁的猩红色光点，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深海猎犬，正以一种冷酷而高效的阵型，缓缓包抄合拢过来。
一场于无声黑暗中进行的致命猎杀，已然拉开帷幕。而她们前往南极“冰窟”的航程，从一开始，便布满了荆棘与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