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这日,京城下起了第一场雪。细碎的雪花像柳絮般飘洒,给青灰色的宫墙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连空气都透着清冽的寒意。
苏璃坐在窗边,手里捧着一本关于婚礼礼仪的古籍,指尖划过“六礼”“纳征”等字样,脸颊微微发烫。周太监刚从内务府回来,带来了册封大典的初步流程,红绸金线的册子上,“太子妃苏氏”几个字烫得人眼慌。
“姑娘,您看这凤冠的样式如何?”周太监捧着一个锦盒进来,里面放着一顶凤冠的图纸,珍珠翡翠的纹样在烛火下熠熠生辉,“内务府说,这是按孝贤纯皇后当年的凤冠样式改的,既不失规矩,又添了几分灵动,正合您的气质。”
苏璃接过图纸,上面的凤冠玲珑精致,却也透着沉甸甸的分量。她轻轻摩挲着纸面,忽然想起江南的雪,总是带着湿意的温柔,不像京城的雪,凛冽中藏着肃穆。
“挺好的。”她轻声道,心里却有些恍惚。不过一年光景,她从碎玉轩的扫地婢走到如今的准太子妃,像一场跌宕起伏的梦。
“殿下在书房呢,听说您在看礼仪册子,让老奴来问问,要不要他过来陪您一起看?”周太监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不用了。”苏璃摇摇头,脸颊更烫了,“他忙政务要紧。”
话刚说完,赵珩的声音就从门口传来:“再忙,也没有我的太子妃重要。”
他穿着一件玄色镶金边的常服,肩上落了些雪花,见苏璃抬头望他,眼底瞬间漾起暖意。他走到窗边,拂去肩上的雪,目光落在那本礼仪古籍上,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看得怎么样?要不要我找人来给你讲讲?”
“不用,我自己能看懂。”苏璃把书合上,怕他看到自己泛红的耳尖。
赵珩却拿起书,翻开其中一页,指着“亲迎”二字道:“按规矩,大婚当日,我要亲自去你住的地方接你。你说,我该用八抬大轿,还是……”
“殿下!”苏璃连忙打断他,实在听不得这些,耳根都快烧起来了。
赵珩见她窘迫的样子,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像落在雪地的阳光,带着融融暖意。他放下书,从袖中取出一支玉簪,簪头是一朵含苞待放的梅花,莹白的玉质里透着淡淡的粉晕。
“给你的。”他执起她的手,轻轻将玉簪放在她掌心,“前几日让玉匠新雕的,想着立冬了,该添些应景的饰物。”
苏璃捏着玉簪,冰凉的触感里藏着他的温度。这是他送她的第三支簪子了,从玉兰簪到梅花簪,仿佛跟着时节流转,将点滴心意都藏进了饰物里。
“谢谢殿下。”她轻声道,指尖微微收紧。
“还在生分?”赵珩挑眉,故作不满地捏了捏她的脸颊,“再过些日子,就要改口叫‘夫君’了。”
苏璃的脸“腾”地红了,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却没躲开他的触碰。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簌簌地落在窗棂上,像在为这一室的温情伴奏。
这时,秦风冒雪进来,手里捧着一封密报,脸色凝重:“殿下,江南急报。”
赵珩的神色瞬间沉了下来,接过密报快速浏览,眉头越皱越紧。苏璃看着他的侧脸,心里咯噔一下——江南又出事了?
“怎么了?”她轻声问道。
“沈文在江南查贪腐案时,被人暗算,掉进了冰冷的河里,现在还在昏迷。”赵珩的声音带着寒意,“动手的人,是王大人在江南的余党。”
苏璃的心猛地一揪。沈文是因他们才留在东宫,如今却为了查案遇险,她难辞其咎。
“严不严重?有没有找到凶手?”
“镇北将军已经派人去查了,凶手应该还没逃出江南。”赵珩将密报攥紧,指节泛白,“沈文是个难得的人才,若他有三长两短,我定要那些人血债血偿!”
他的语气里带着压抑的怒火,苏璃能感受到他的自责——或许在他看来,是自己将沈文卷入了这场纷争。
“殿下别急,沈画师吉人天相,定会没事的。”苏璃握住他的手,试图传递些力量,“我们现在能做的,是尽快查清幕后主使,不让更多人受害。”
赵珩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躁怒,点了点头:“你说得对。秦风,传我的令,让镇北将军全权负责江南的案子,务必抓到凶手,彻查所有余党,一个都别放过!”
“是!”秦风领命而去,脚步匆匆地消失在风雪里。
书房里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窗外风雪呼啸的声音。赵珩看着苏璃担忧的神色,忽然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呵了口气:“别担心,沈文会没事的。等他好了,我让他给我们画一幅《大婚图》,好不好?”
苏璃看着他眼底的温柔,心里的不安渐渐散去。她点点头:“好。”
雪一直下到傍晚才停。赵珩留在苏璃的偏殿用晚膳,小桌上摆着几样清淡的小菜,还有一锅热腾腾的羊肉汤,是周太监特意让人炖的,说是立冬要喝羊肉汤暖身。
“多喝点。”赵珩给她盛了一碗汤,“看你手这么凉。”
苏璃接过汤碗,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底。她看着赵珩认真的侧脸,忽然觉得,无论前路有多少风雨,只要能这样一起吃一顿热饭,就有了面对一切的勇气。
“对了,”赵珩忽然想起一事,“张显大人身体好些了,说想跟你聊聊先皇后的旧事,你有空吗?”
苏璃眼睛一亮:“有空!我正想多了解些皇后娘娘的事呢。”
张显是先皇后的舅舅,定然知道许多不为人知的过往。或许从他口中,能拼凑出一个更鲜活的先皇后,也能更明白赵珩心中的执念。
“那明日我陪你去看他。”赵珩道。
“好。”
晚膳后,赵珩回了书房处理政务,苏璃站在廊下,看着庭院里被雪覆盖的玉兰树,枝头光秃秃的,却透着蓄势待发的生机。她知道,等到来年春天,这里又会开满洁白的玉兰花。
就像她和赵珩的未来,纵然此刻有风雪,终将迎来春暖花开。
红妆已在筹备,冬雪预示着丰年。她的登天阶,终于要走到最华彩的一章。
而她知道,这不是终点,而是新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