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霜带回的消息像根冰锥,扎在淑妃心口。
她正对着妆奁里的梅枝出神,那枯枝被她用温水养了三日,竟真抽出半寸绿芽。听见秦岳藏了匕首的事,指尖一抖,银簪落在描金托盘上,发出清脆的响。
“他还说什么了?”淑妃的声音很轻,尾音却在发颤。
阿霜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凉的金砖:“秦统领说……说让您别等梅枝开花了,他会让梅开在该开的地方。”
淑妃闭上眼,眼前闪过三个月前那个黄昏——秦岳挡在她身前,毒酒泼在他衣襟上,冒出青烟的瞬间,他回头对她笑了笑,像在说“别怕”。那笑容,比她宫里所有的珍玩都要贵重,也比这冷宫的雪还要冷。
“丽嫔的人还在宫外徘徊吗?”她忽然问,声音平静得反常。
“是,奴婢看见她们换了身侍卫服,守在冷宫东侧的角门。”
淑妃站起身,走到镜前,摘下鬓边的赤金点翠步摇,换上支素银簪。镜中的自己面色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青影,可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
“去取我那件墨色斗篷来。”她对着镜子理了理衣领,“再备些炭火,就说……本宫要去给冷宫的梅树添些暖。”
阿霜大惊:“娘娘!陛下禁了您的足,若是被发现……”
“发现了又如何?”淑妃转过身,唇角勾起抹极淡的笑,“总不能让他一个人守着那把匕首,连个递火折子的人都没有。”
夜凉如冰,淑妃裹紧斗篷,踩着碎雪往冷宫走。宫道两侧的宫灯忽明忽暗,照得她影子忽长忽短,像个随时会被风吹散的魂。
快到角门时,她看见两个“侍卫”靠在墙根抽烟,腰间鼓鼓囊囊的,正是阿霜说的丽嫔的人。她放慢脚步,从袖中摸出个小巧的银哨,轻轻吹了声——那是她和秦岳在禁军时约定的信号,意为“有险”。
哨声刚落,冷宫方向突然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是兵器碰撞的脆响。那两个侍卫对视一眼,拔腿就往冷宫跑。
淑妃冷笑一声,从斗篷下抽出早已备好的短刀,刃上涂着她亲手调的迷药——那是她当年在掖庭局学的手艺,专治那些不怀好意的爪牙。
等她赶到冷宫墙角时,正看见秦岳被两个侍卫按在雪地里,匕首落在一旁。他额角淌着血,混着血水往下流,却仍死死咬着其中一个侍卫的手腕。
“放开他!”淑妃的声音带着怒意,短刀出鞘,精准地划向侍卫握刀的手腕。
迷药见效很快,两个侍卫闷哼一声倒在雪地里。秦岳挣扎着爬起来,看见淑妃时愣住了,血糊住了他的眼,他伸手想碰她,又怕弄脏她的斗篷,手悬在半空。
“你怎么来了?”他的声音哑得像破锣。
淑妃没说话,只是用帕子擦他脸上的血。帕子是她绣了半朵梅的那个,此刻被血染成深紫,倒像极了盛开的红梅。
“我来送火。”她从怀里掏出个火折子,吹亮,递给他,“你说要让梅开在该开的地方,总不能用冷兵器吧?”
秦岳看着那点跳动的火光,忽然笑了,笑得牵扯了伤口,疼得吸气:“你就不怕……引火烧身?”
“怕什么?”淑妃把火折子塞进他手里,自己捡起那把淬毒的匕首,“当年你替我挡毒酒时,怎么不怕?”
远处传来巡夜侍卫的脚步声,秦岳拽着淑妃往墙角躲。火折子的光映着两人的脸,近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像擂鼓,敲碎了这冷宫的死寂。
“那梅枝……”秦岳忽然说,“真抽芽了?”
“嗯,半寸绿。”淑妃的指尖划过他流血的眉骨,“等出去了,我教你怎么养。”
“好。”
巡夜的脚步声远了,秦岳握紧火折子,看向那两个昏迷的侍卫,又看了看淑妃手里的匕首,眼底闪过决绝。
“梅花开在该开的地方,”他说,“就该烧得彻底些。”
火折子碰倒了墙角的枯草,干燥的枝桠瞬间窜起火苗,舔舐着雪地里的血迹,也舔舐着那两个侍卫的衣袍。火光越来越大,映红了半边天,像极了淑妃妆奁里那支梅枝,以另一种方式绽开。
淑妃靠在秦岳肩上,看着火舌吞噬一切,轻声说:“你看,这样开的梅,是不是更艳?”
秦岳低头,看见她鬓边的素银簪在火光中泛着光,忽然觉得,这冷宫的雪,好像也没那么冷了。
远处传来救火的喧哗,秦岳握紧淑妃的手,在她耳边说:“走,我们去看真正的梅开。”
火光里,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两枝依偎的梅,在灰烬之上,等着下一个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