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翠是一个嘴巴很紧的丫鬟,懂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问。
在隔壁成衣店闲逛的彭大小姐一行人听到了胭脂铺子的吵闹声,所以小翠在护卫的陪伴下过来了解情况,然后她目睹了冲突的大部分过程。
甚至她还看到了胭脂铺门帘处的某个身影。
她什么都没有问丁承平,回到成衣店之后也什么都没有对自家小姐说。
一行人相遇之后,并没有再逛其他地方,而是选择去饭店吃饭歇息,就是之前丁承平让轿夫们吃茶歇息的那家店,县城最有名的——五间楼。
提到这家五间楼,店门口还有一个煎饼铺子——周五郎蜜煎铺,同样闻名整个县城。
几人没有选择往楼上走,就在一楼大厅一个靠窗的角落坐下。其中一张桌子只坐了丁承平与彭凌君;小丫与小翠站着服侍二人,其他的护卫都在周边桌子的空座位坐下。
“门口的饼子闻着真香。”彭凌君不时的望向窗外。
“既然想吃那就让人出去买几个。”
“嗯嗯嗯。”彭凌君疯狂点头。
“展护卫,你去门口那家店买几个饼子,嗯,给弟兄们也每人捎上两个。”
“是,谢小姐、姑爷。”一名护卫起身,对着姑爷与小姐抱拳行礼。
小翠从身上取了些银两递给他。
“真好。”彭大小姐很满意。
并不仅仅是吃胡饼,来到县城着名的五间楼自然也点了几道店里的招牌菜,连带其他几桌也都叫了蔬菜与肉食,众人皆大欢喜。
丁承平这一行人不算少,轿夫、丫鬟、护卫,加起来二十余人,但有主人在场,大家相对比较克制,并不会大声喧哗,仅仅丁承平与彭凌君在说话聊天。
但五间楼的二楼就热闹了,传来了众人的喧闹甚至歌声。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燕燕于飞,颉之颃之。之子于归,远于将之。瞻望弗及,伫立以泣。
燕燕于飞,下上其音。之子于归,远送于南。瞻望弗及,实劳我心。
仲氏任只,其心塞渊。终温且惠,淑慎其身。先君之思,以勖寡人。
“郎君,楼上那些人在唱什么?”
看着楼上不少才子学士几乎人人放声高歌,而且不少人似乎饱含着眼泪,第一次见到这种事情的彭凌君充满着好奇。
丁承平只是随意瞟了一眼:“这是一首出自《邶风·燕燕》的古老歌曲,估计是席上某些人要离开去远地,朋友赶来送别,所以吟歌同鸣。”
“我知道了,他们是要去参加乡试的士子,所以在这里临别祝福。”
丁承平再次扫了一眼楼上这些人的穿着:“大概是的。”
在大夏国,从穿着就能大致判断一个人的身份。
读书人,无论是是否有秀才身份,普遍穿着交领长袍或圆领衫,头戴巾子,下身配长裤与靴履。
虽然商贾也能穿长衫,鞋履,但服饰细节完全不同,文人会采用细腻纹样和雅致配色,常见黑色、蓝色等素色搭配,部分文人还会在衣襟、袖口加入刺绣或金银线装饰,体现文化属性。
而一些富裕家庭的公子哥,比如丁承平如今的身份,服饰上会明显华丽很多,华丽主要是体现在刺绣上,而且色彩艳丽,注重材质,比如使用锦缎、金线等材料;但不会再佩戴读书人习惯的儒巾或者方巾,以示区别。
这也是看上一眼就能知道楼上引吭高歌的群体是读书人,而在刚才的胭脂铺,人家看一眼也知道丁承平非富则贵,并不会因为一个丫鬟的几句言语就冲上来如何如何。
有身份的人在任何时代任何地方都享有非同一般的特权,会让普罗大众深深忌惮,并不会轻易得罪。
“子敬兄,小弟新作一首离别诗,在这祝你乡试高中,得偿所愿。”
“好,在下洗耳恭听。”
周围一圈的文人士子也都欢呼雀跃起来,不过没多久就屏气凝神。
五间楼上送客舟,
秋风瑟瑟载离愁,
仗剑天涯三千里,
遥祝兄台登高楼。
“好,好一句仗剑天涯三千里,写出了我们靖州文人士子的豪气干云,干,今天不醉不归,子翼兄高才。”
丁承平默默的看了一眼窗外那热出翔的太阳,心里默念道:秋风瑟瑟?这怕没有四十度也有三十六七,仗剑走天涯?豪是豪气了,但是跟你文人赴科举考试有屁关系,看来这世道普通学子的作诗能力也就不过是打油诗水准,韵脚是注意了,但内容跟自己写诗一样毫无逻辑与层次感。
“得子翼兄抛砖引玉,再下也献丑赠送子敬兄一首诗,祝兄弟高中。
“好,静待子布兄高论。”
五间楼饮栗子酒,
桂花香气飘满楼,
莫愁阿娘夜间冷,
一朝高中喜上头。
“好,好诗,痛快,痛快,能在此处与诸位相聚一堂真是鲁某的荣幸,果然是桂子的香气。”一名士子凑在酒碗上嗅了一口,“这碗栗子酒我干了,大家随意。”
这首诗一吟出,丁承平的眉头皱的更深。
如果说之前那首打油诗只是为赋新词强说愁,还能忍一忍,那么这首诗词其实三观都不正。
什么叫做莫愁阿娘夜间冷,一朝高中喜上头?就是说母亲的性命或者身体健康都不重要,只要自己能高中,能成名。
或许母亲本人是这样想,可以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只要儿子出息。
如果作诗之人会在老家侍奉这位兄台的老母,那你也可以这么写,规劝他好好努力考试不要操心家里事宜,一切由我帮你承担。
但是看两人的关系并不像这样的生死之交,而是泛泛之辈,那么以你的角度吟这首诗就不合适了。
突然间丁承平对这个时代的这些文人士子们没有太多好感。
不过又想起自己特意去巴结被拒绝的张恒之,此人倒是铮铮铁骨,正直威严。
看来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无论哪个时代哪个群体,果然还是自己矫情了,想通之后,丁承平自嘲的笑笑,然后端起自己桌上的栗子酒一饮而尽。
艹,真他妈香甜可口!
一杯酒水下肚又想起自己对着张恒之吟的那句:莫愁前路无知己,这么一首惊艳绝伦的送别诗居然没有装逼成功,真是糟蹋了。
下回定要找个人再试试,嗯,我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