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百花楼
江南的日头,终于收敛了午后的几分燥烈,懒洋洋地铺在百花楼的木格窗棂上,给一室花草描上柔和的金边。
空气里浮动着水汽与泥土的微腥,混杂着兰草的清冽、茶花的馥郁。
还有几种叫不上名字的、甜丝丝的野花气息。
花满楼立在他这片小小的、生机勃勃的天地中央。
手里提着一柄细嘴的铜壶,水流如线,淙淙注入一盆开得正盛的墨兰根底。
他微微侧着头,唇边是一贯温和的笑意,仿佛不是在浇花,而是在倾听这株兰草无声的絮语。
前段时间隔壁的院铺似乎重新换了主人,花满楼听花平说里面在进行重新改造。
乒乒乓乓的改造声,便成了每日必有的伴奏。
花满楼听得真切:沉重的木料被拖过青石地面发出的闷响,工匠们吆喝着号子抬举梁柱,锯子啃噬木头时单调又刺耳的拉扯。
还有锤子叮叮当当敲打钉子的清脆节奏……
种种声响,勾勒出一幅忙碌而陌生的图景。
他起初有些被打扰的清静,但很快便习惯了这尘世烟火气的点缀。
甚至能从那节奏里听出几分工匠们干活时的专注。
只是这几日,那喧嚣却戛然而止,如同绷紧的弦骤然松脱,只余下一种空荡荡的、近乎耳鸣般的寂静。
想来,是改造已毕,新主人即将入住了。
楼下忽地传来一阵急促的、几乎踏碎楼梯的脚步声。
“噔噔噔噔。”
带着一种慌乱的重量,直冲二楼而来。
花满楼手中的铜壶水流一顿,他精准地转过身,朝向楼梯口的方向。
那气息,那脚步的节奏,再熟悉不过。
“花平?”
花满楼的声音温润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
“何事如此匆忙?可是外面出了什么乱子?”
花平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张脸涨得通红,额角全是细密的汗珠。
他扶着楼梯栏杆,胸膛剧烈起伏,像是刚从一场追逐里逃出来。
他用力吸了几大口气,才勉强把话捋顺,声音却还是带着喘。
“少、少爷,隔壁……隔壁那家,门、门匾挂上去了!”
他咽了口唾沫,努力想让自己平静些,可眼神里的惊喜却怎么也压不住。
“小的回来时,特意……特意看了一眼!那匾上……那匾上……写的是‘风府’二字!”
他买完小楼里面所需要的东西往回走路过隔壁的时候瞟了一眼。
就这一眼让花平发现隔壁竟然已经挂上了门匾。
那漆金硕大的风府二字,直入人心。
他一直跟随花满楼在他身边照料琐事,家里给公子的消息一般都靠他通传。
在擦了擦眼睛,确定是风府没错,花平急急忙忙的就跑了回去。
“风府?”
花满楼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
这两个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块石子,在他心中漾开一圈微澜。
起初是些微的陌生与疑惑。
随即,某个几乎被他刻意遗忘在角落的记忆碎片猛地跳了出来。
带着陈年的酒气和一种荒诞的宿命感。
他握着铜壶的手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那壶嘴流出的水线在空中似乎也凝滞了半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