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的冬天，大多时候是干燥而冰冷的，灰色的天空，呼啸的寒风，以及永远蒙着一层工业尘霾的建筑。然而，就在一个看似与往常无异的清晨，当拉普兰德被窗外一种异样的、过于明亮的寂静唤醒时，她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到窗前，随即愣住了。
窗外，不再是熟悉的那片灰蒙蒙的钢铁丛林。整个世界被一层厚厚的、洁白无瑕的积雪覆盖。雪花依旧在纷纷扬扬地飘落，如同无数轻盈的羽毛，无声地装点着这座向来以冷硬着称的移动城邦。屋顶、街道、停靠的车辆、甚至远处高耸的广告牌，都披上了蓬松的银装。喧嚣的城市噪音被这天然的吸音层削弱了大半，只剩下一种近乎神圣的宁静。
“……下雪了？”拉普兰德有些不敢相信地低语，灰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罕见的、如同孩童般纯粹的好奇与惊喜。在叙拉古，她见过雪，但往往是夹杂着血腥与泥泞的、令人不快的记忆。像这样纯净、厚实，仿佛能将一切污秽都掩埋的雪，对她而言，是陌生而新奇的。
德克萨斯也被窗外的动静唤醒，她走到拉普兰德身边，看着外面银装素裹的世界，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似乎也比平时柔和了些许。“嗯。”她只是简单地应了一声。
拉普兰德却像是被点燃了什么兴奋的开关，她猛地转过身，抓住德克萨斯的手臂，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拽个趔趄。
“德克萨斯！看！是雪！这么厚的雪！”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德克萨斯许久未曾听到过的、近乎雀跃的语调，“我们出去！打雪仗！”
德克萨斯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孩子气的提议弄得怔了一下。打雪仗？这种毫无意义、纯粹娱乐的活动，与她们日常的训练、任务、乃至整个龙门灰暗的基调都格格不入。她看着拉普兰德那双因为兴奋而闪闪发光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了平日的锐利与不羁，只剩下一种纯粹的、想要投身于这片洁白世界的渴望。
拒绝的话在嘴边绕了一圈，最终却没有说出口。德克萨斯看着窗外那片被积雪柔化的城市，又看了看拉普兰德那难得一见的、毫无阴霾的笑容，心中某处冰封的角落，似乎也被这雪光和她的笑容悄然融化了一丝。
“……先把衣服穿好。”德克萨斯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无奈，却也没有反对。
拉普兰德欢呼一声，几乎是蹦跳着去翻找厚实的衣物。德克萨斯看着她那难得毛躁的背影，摇了摇头，也开始默默地穿戴起来。
当两人全副武装，踩着咯吱作响的积雪，来到据点附近那个平时用于训练、此刻已被厚厚积雪覆盖的废弃小广场时，拉普兰德就像一匹被放出笼子的野马，兴奋地在地上打了个滚，留下一个人形的印子，然后迅速团起一个雪球，毫无预警地就朝德克萨斯扔了过去！
雪球不算准，擦着德克萨斯的肩膀飞过，在她深色的外套上留下一点白色的痕迹。
“哈哈哈！躲得挺快嘛！”拉普兰德大笑着，又弯腰去团第二个雪球。
德克萨斯站在原地，看着肩膀上那点雪渍，又看看不远处笑得像个傻子一样的拉普兰德，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嘴角似乎非常轻微地抽动了一下。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动作标准地弯腰，也团了一个雪球，然后手腕一抖，那个雪球便如同出膛的炮弹般，精准地、不偏不倚地砸在了拉普兰德的胸口！
“噗！”雪球炸开，冰凉的雪屑钻进领口，激得拉普兰德一个哆嗦。
“哇！你来真的！”拉普兰德怪叫一声，更加兴奋了，手中的雪球接二连三地朝德克萨斯扔去，毫无章法，全靠一股蛮劲和兴奋。
德克萨斯则如同在战场上一般，冷静地移动、闪避，偶尔回击，每一个雪球都又快又准，力道十足。她甚至利用广场上堆积的废弃轮胎和矮墙作为掩体，打起了“战术雪仗”。两人一攻一守，一狂放一冷静，在洁白的雪地上追逐、躲闪，留下凌乱的脚印和四处飞溅的雪沫。
这动静显然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
“哇哦！下雪了！你们在打雪仗？！”一个充满活力的声音从广场边缘传来。只见能天使不知何时跑了过来，她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戴着毛茸茸的耳罩，脸上洋溢着比阳光还灿烂的笑容，手里已经团好了一个巨大的、看起来就不太结实的雪球。
“来得正好！能天使！一起揍德克萨斯！”拉普兰德立刻大声招呼，仿佛找到了盟友。
能天使眼睛一亮：“好嘞！看我的！”她用力将那个巨大的雪球扔向德克萨斯，可惜准头欠佳，雪球在空中就散开了一大半，只剩下一点雪沫飘到了德克萨斯脚边。
德克萨斯面无表情地看了能天使一眼，随手一个雪球回敬过去，精准地命中了能天使的脑门。
“哎呀！”能天使被砸得往后一仰，却不怒反笑，“哈哈哈哈！好玩！空！空你快来！这边有好玩的！”
不远处，有些怯生生的空也被能天使拉了过来，她裹着厚厚的围巾，只露出一双大眼睛，看着广场上飞驰的雪球和嬉笑（主要是能天使和拉普兰德在笑）的几人，有些不知所措。
“空！快！帮我做雪球！”能天使把空拉到一个相对安全的角落，开始“征用”劳动力。空看着能天使那兴奋的样子，又看了看场中虽然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动作明显比平时多了几分“生气”的德克萨斯，以及那个笑得毫无形象可言的拉普兰德，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开始帮忙团雪球。
战局因为能天使和空的加入（虽然空主要是后勤）变得更加混乱和……喜剧。能天使的雪球毫无准头可言，但胜在数量多，且经常误伤友军。拉普兰德则完全沉浸在“攻击德克萨斯”和“躲避德克萨斯精准反击”的快乐中，时不时被能天使的流弹击中，引来她不满的哇哇大叫。德克萨斯则依旧维持着她的高效和精准，一面对付拉普兰德的猛攻，一面还要提防能天使那毫无规律可言的“轰炸”，偶尔还会“不小心”将一个雪球送到能天使刚堆起来的小小雪人头上。
欢笑声、叫嚷声、雪球砸中的闷响声，在寂静的雪后广场上回荡，充满了与龙门日常截然不同的、鲜活的生命力。
就在战况最激烈的时候，一个低沉而带着奇特混响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哦？企鹅物流的员工，在工作时间，进行……嗯……冬季团队建设活动？”
只见皇帝，依旧穿着他那身标志性的、似乎永远不会变的西装，打着领结，戴着墨镜，迈着摇摆的步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广场边缘。他翅膀背在身后，墨镜后的目光扫过场上狼狈不堪（主要是能天使和拉普兰德）、雪屑满身的几人，嘴角似乎勾起了一个饶有兴味的弧度。
能天使和拉普兰德的动作瞬间僵住。空更是吓得躲到了能天使身后。
只有德克萨斯，依旧保持着冷静，她拍了拍身上的雪屑，看向皇帝，声音平稳：“老板。”
皇帝用翅膀扶了扶墨镜，发出低沉的笑声：“放松，放松。我只是路过，看到这里很……热闹。”他的目光落在拉普兰德身上，又看了看德克萨斯，“看来，这场雪让某些人心情不错。”
拉普兰德有些尴尬地放下手里团到一半的雪球，啧了一声，没说话。
然而，皇帝接下来的举动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慢悠悠地走到一片干净的雪地前，用翅膀尖优雅地、小心翼翼地，团了一个……无比圆润、无比结实、堪称艺术品的雪球。
然后，在所有人（包括德克萨斯）都有些错愕的目光中，皇帝将那枚“艺术品”雪球，以一种与他体型完全不符的、迅捷而精准的速度，猛地掷向了——能天使刚刚堆好的那个歪歪扭扭的小雪人！
“啪唧！”
小雪人的脑袋应声而碎。
能天使：“……！！！”
拉普兰德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更加响亮的大笑：“哈哈哈哈！干得漂亮！肥企鹅！”
皇帝似乎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他拍了拍翅膀（虽然并没有沾到雪），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既然是团队活动，身为老板，自然要参与一下。而且，”他墨镜后的目光似乎扫过德克萨斯和拉普兰德，“偶尔放松，有助于提升工作效率。”
短暂的寂静后，不知是谁先笑出了声，紧接着，整个广场爆发出了更加欢快（甚至有点疯狂）的笑声。连德克萨斯的嘴角，都似乎勾起了一个极其微小、但真实存在的弧度。
一场原本只是拉普兰德一时兴起的、两人之间的雪仗，最终演变成了企鹅物流（包括老板）全员参与的、混乱而欢乐的冬季闹剧。雪球在空中胡乱飞舞，能天使大呼小叫，拉普兰德笑声不断，空躲在后面小声加油，皇帝则偶尔用他那种近乎作弊的精准和技术流雪球“指点江山”，而德克萨斯，虽然依旧是场上最冷静的那个，但她的闪避和回击之间，也少了几分平日的杀伐之气，多了几分难得的……轻松。
当所有人都累得气喘吁吁，身上、头上都沾满了雪屑，脸上带着运动后的红晕和未散的笑意时，这场突如其来的雪仗才终于告一段落。
阳光穿透云层，洒在洁白的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广场上一片狼藉，布满了脚印、雪坑和破碎的雪球残骸，却也充满了生机。
能天使拉着空跑去买热饮了。皇帝不知何时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仿佛他的出现只是为了扔出那个完美的雪球。
广场上又只剩下德克萨斯和拉普兰德。
拉普兰德毫无形象地坐在雪地上，大口喘着气，银色的发丝被融化的雪水打湿，黏在额角，脸上却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她看着站在不远处、同样微微喘息、但身姿依旧挺拔的德克萨斯，忽然抓起一把雪，捏了捏，又松开。
“喂，德克萨斯。”她的声音还带着喘息，却异常明亮。
“嗯？”
“下雪……还挺不错的。”拉普兰德看着掌心融化的雪水，轻声说道。
德克萨斯没有回答。她只是走到拉普兰德身边，伸出手。
拉普兰德看着她伸过来的手，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抓住，借力站了起来。两人手上都沾着雪水，冰凉，却仿佛能感受到彼此掌心传来的、真实的温度。
她们并肩站着，看着这片被她们“蹂躏”过、却又因为欢笑而显得格外生动的雪地，看着阳光洒落在彼此沾满雪屑的身上。
过往的阴霾，未来的未知，似乎都被这场纯净的大雪暂时掩盖、冲刷。
留下的，是此刻的安宁，是难得的欢愉，是身边这个人掌心传来的、令人安心的暖意。
拉普兰德拍了拍身上的雪，转头看向德克萨斯，灰蓝色的眼眸在雪地反射的阳光下，亮得惊人。
“回去了？”她问。
“嗯。”德克萨斯点头。
两人踩着咯吱作响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身影在洁白的雪地上，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如同她们之间，那早已密不可分、在平淡日常与意外欢笑中愈发坚固的羁绊。
龙门的雪，或许明天就会融化。但这份存在于冬日里的、孩子般的快乐与彼此陪伴的温暖，却会留在记忆深处，成为她们在这座冰冷城市中，又一个值得珍藏的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