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就这么办
“燕儿。”李金花的惊呼声还卡在喉咙里，就看见女儿的额头重重撞在斑驳的石灰墙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燕儿！”李金花扑过去时，黄燕已经软软倒了下去，额角裂开一道口子，鲜血像条小蛇似的蜿蜒而下，染红了她鬓边的碎发。
李金花抱起女儿，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回头瞪着黄郎的眼神里全都是怨：“你就不能好好说？她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宁折不弯的脾气！”
黄郎这会儿也慌了神，看着地上那摊刺目的红，腿肚子都在打转。
他蹲下去摸了摸黄燕的鼻息，还好，还有气。
可心里的火没消，反而添了层烦躁：“我有啥办法？郑朝阳说了，这事没得商量！”
他嘴上硬着，心里却在打鼓——本来还想慢慢劝导，说不定过两天女儿气消了就松口，可郑朝阳早上威逼利诱的样子，像条毒蛇似的缠着他，哪敢说个“不”字。
他立即让李金花去叫村卫生室黄燕的堂姐过来处理一下，特意叮嘱“千万不能让外人知道”，自己则蹲在门槛上抽了半包烟，烟雾缭绕中，眉头却始终没舒展过。
晚上，三皇村办公楼里，和黄郎一道进来的几人坐在他办公室里，黄郎愁眉不展。
夜风吹过院坝里的老槐树，叶子沙沙响，像是在替他发愁：“——这婚必须结，可女儿这性子，真要是再闹出点啥，咋办？”
收回飘远的思绪，黄郎接过刚才四弟黄豹的话头，声音将屋里的沉默撕开一道口子：“所以才叫你们来商量。”他看着黄豹和两个儿子，“燕儿这性子，硬逼肯定要出事，可郑家那边又逼得紧……”
“郑朝阳的厉害你们是知道的，多余的话就不用我说了。”黄郎补充说。
“那姜昊呢？”黄兴突然插了句嘴。他一直觉得妹妹拧着不肯嫁，多半是为了那个刚从学校毕业回来的姜昊。
小时候两人总在一块玩，姜昊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妹妹就跟在他身后，脆生生地喊“姜昊哥”。
黄豹的话像块石头投进水里，黄郎的脸瞬间沉了下去。
“说实在的，姜昊是个孤儿，我们本也没把他放在眼里。他读了大学，就算今后有个工作也不会长期住在这儿，本碍不着我们什么。可千不该万不该，燕儿偏偏喜欢他。”黄郎有些恨恨地说。
“是啊二哥！”黄豹急忙接话，语气里带着焦虑，“燕儿喜欢姜昊，那郑副县长那边我们怎么交差？一旦惹他不高兴，今后咱们很多事都难办了。”
“肯定不行，燕儿和郑爽的婚事必须办！”黄郎咬着牙，语气斩钉截铁，“一旦不成，正在查的那200多万扶贫款，我们怎么交代？还有马上要建的500万公路工程，也别想拿到手。更何况，郑副县长还攥着我不少违纪违规的把柄，这事儿绝不能黄，黄了就全完了！”
他想起郑朝阳早上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听说你女儿跟那个姓姜的走得近？年轻人不懂事，做长辈的该多教教。”那语气里的威胁，至今仍让他后背发寒。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二儿子黄兴旺忽然清了清嗓子。他在镇上当秘书，平日里说话总是慢条斯理，此刻指尖夹着的烟燃得很稳：“爸，四叔，哥，现在明摆着两条路。”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屋里的人，“一条是强逼妹妹嫁，可她今天能撞墙，明天就能寻别的死法。真出了人命，郑家那边没法交代，咱们也落不得好。”
黄豹的眉头拧成个疙瘩：“那另一条呢？”
黄兴旺把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声音压得更低了：“让姜昊……消失，断了燕儿的念头。”
正要弄死姜昊，黄郎心里有些不忍。姜昊和他死鬼爷爷一样，性格都不让人喜欢。
这么多年哪怕他爷孙俩性格软和一点，他也不会那么打压他们，毕竟村子里就他爷爷会医，求着的时候多。可就是没给他面子，让他在人面前丢了脸。
姜昊也一样连像样的称呼都没喊过，简单的‘叔’都很难从他口里喊出，真不讨人喜欢。
屋里的空气像是瞬间凝固了，连呼吸声都变得小心翼翼。
不过要说杀人，他们倒也不是没做过——这些年挡他们财路的、检举他们的，已有几个不明不白地没了踪迹。其中一个，就是被他们弄死后背绑石头，沉进了村外最深的河塘，至今无人知晓。
黄豹先是一愣，随即眼里闪过一丝狠劲，他猛地一拍大腿：“好！一不做二不休！这小子本来就碍眼，没了他，燕儿没了念想，自然就听话了！”
黄兴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被黄郎的动作打断了。
只见黄郎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捏得发白，他把手里的烟头狠狠摁在烟缸里，火星溅起来又迅速熄灭，如同他心中最后一点犹豫。
“就这么办。”他站起身时，背挺得笔直，可鬓角的白发在灯光下看得格外清楚，“他不让我好过，我就没必要让他活着。”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些，卷起地上的枯叶撞在玻璃窗上，发出“啪啪”的声响，像是谁在外面敲着门，又像是亡魂在低语。
乳白的灯光依旧亮着，却照不进那几个男人脸上愈深的阴影，只有烟雾还在盘旋，把三皇村的这个夜晚，搅得更加浑浊难辨。
日头爬到头顶，村里的炊烟刚散了些，黄兴就像被火烧了屁股似的，一头扎进堂屋，没等喘匀气，就猫着腰凑到黄郎耳边，声音压得像蚊子哼：“爸！这两天邪门得很，姜昊跟黄超那小子简直黏成了膏药，除了闭眼睡觉就没分开过，根本找不着下手的空当啊。”
黄郎的眉头拧成了疙瘩，手里的旱烟杆在桌角磕得邦邦响：“你啥正经事都别干，就死死盯着他。这事你跟你四叔合计着办，今天必须了断，绝不能拖到明天。两天后郑家就来接亲，半点儿岔子都出不得！”他说话时眼露凶光，唾沫星子溅在黄兴手背上，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劲。
黄兴梗着脖子点头，拍着胸脯应得干脆：“爸你放心，四叔那边早就备妥了，只要瞅准机会，保准干净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