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小满破天荒地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被透过窗帘的阳光唤醒。
她眯着惺忪的睡眼，望着天花板上晃动的光斑发了好一会儿呆。宿醉带来的头痛并不明显，但昨夜的记忆却如同断片的电影，只剩下一些模糊而令人脸热的片段——甜腻的奶油香气、高脚杯碰撞的清脆声响、还有……陆怀瑾坚实胸膛的温热触感？
这个画面让她的耳根倏地烧了起来。她猛地坐起身，用力甩了甩头，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些令人心跳加速的片段从脑海里驱逐出去。“别想了别想了，”她小声嘀咕着。
起床后，她给自己煮了杯浓香的黑咖啡，深褐色的液体在杯中打着旋，散发出苦涩而醒神的香气。她小口啜饮着，感受着温热液体滑过喉咙，这才觉得整个人清醒了几分。她扒拉着咖啡豆，李嘉佑留下的豆子被她喝掉了一大半，找时间得去补一些货。
戴上围裙，她开始慢条斯理地打扫昨晚那片“战场”。将狼藉的杯盘放进洗碗机，手动擦干净餐桌上的酒渍，把空酒瓶整齐地收进回收袋，然后推开窗户略微湿热的风立刻涌了进来，轻轻拂动她的发丝。
巡视一圈，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卧室的床上，她不禁皱了皱眉。床单被罩也必须换干净的，昨天自己居然穿着袜子就倒头大睡，衣服也没换，这对有点点心理洁癖的她来说无法忍受。一边换着床单，她还一边安慰自己：至少自己喝完酒还算乖巧，知道摸回自己的房间蒙头大睡。
随着换下的床单被扔进洗衣机，房间里的酒气和食物味道也渐渐被清新的空气取代。看着重归整洁的房间，她长长地舒了口气，仿佛也将昨夜那混乱尴尬的一页彻底翻了过去。
此时阳光已带上了黏腻的热度。虞小满换上轻便的棉质短袖和牛仔裤，瞬间感觉周身松快了不少。她走到浴室那面有些水渍的镜子前，看着镜中那个头发睡得东翘西翘、毫无形象可言的自己，不由得叹了口气。
长发因为一夜翻腾和这闷湿的天气，不仅打结，还油腻地贴在脖颈上，很不舒服。洗头的念头在脑子里转了一圈，立刻被更强大的惰性给按了下去。这么长的头发，洗起来费时费力，又没有速干毛巾和吹风机，这大热天的，顶着一头湿发出门，不到半小时就能又捂出一身汗。
“算了，反正也没人看。”她小声嘀咕着，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坦然。既然不能披头散发地出门，那就像无数个普通夏日一样，扎起来便是最省事的对策。她拿起梳子，只粗略地将表面那层扰人的发丝梳通，对付了一下那些顽固的小结，然后双手利落地向后一拢，高高扎起一个马尾。几缕细碎的短发挣脱了皮筋的束缚，俏皮地垂在耳际和颈后，反倒给这偷懒的发型增添了几分随性的生动。
搞定！看着镜中虽然不算精致但足够清爽利落的自己，她满意地点点头。能再坚持一天，就绝不在今天多费半点功夫——这是属于她，也属于无数普通女孩的、小小的生活智慧。
她拿起帆布包，推开家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她眯了眯眼，毫不犹豫地扎进那片明晃晃的日光里，朝着录音棚的方向快步走去。开学前，她要做的事情，还多着呢。
直到下午一点多，录音棚里，虞小满正和编曲老师张涵激烈地探讨着《容颜》结尾部分弦乐的编配，两人对着谱子各抒己见。他们经常这样，忙起来错过吃饭时间。
这时，李嘉佑拎着几个精致的食盒走了进来。
“先停一下，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他将食盒放在控制台旁的桌子上，语气温和。
虞小满从乐谱中抬起头，闻到香味，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唔，来得正好，刚好饿了。”
“我猜你们就没吃饭。”李嘉佑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熟练地打开盒子，里面赫然是晶莹剔透的红米虾肠，旁边还配着豉油和花生酱，正是虞小满的最爱！
“哇！红米肠！”虞小满眼睛一亮，忍不住感叹，“说起来，上海哪里能吃到这么正宗的早茶啊？”她只是随口一句感慨，却让李嘉佑十分惊讶。
“菲菲也喜欢吃广式早茶？”他印象里，内地尤其是上海这边的年轻女孩，似乎更偏爱本帮菜或西点。
虞小满心里“咯噔”一下，意识到自己又说多了，连忙找补，语气尽量自然：“之前……偶然吃过一次，觉得特别好吃，就一直惦记着这个味道。”
李嘉佑不疑有他，笑着接话：“我有个朋友刚好开了家很地道的港式茶餐厅，下次有空，我带你去尝尝。”
“好啊！那说定了！”虞小满开心地应下，夹起一个红米肠，蘸满酱汁，满足地送入口中。
她一口气吃了三个，又消灭了一个流沙奶黄包，这才意犹未尽地摸了摸肚子，克制地放下了筷子，“不行了不行了，不能再吃了……我得控制体重。”
‘’你吃的不多，没关系的‘’张涵在一旁劝道。
‘’不行不行，我易胖体质，稍不注意就会长胖的，今天一口也不能再吃了‘’虞小满狠狠心从位置站了起来，把香气隔绝开，心里还在盘算着，早上一杯黑咖啡热量可以直接忽略，但刚才的红米肠油比较大，晚上是一口也不能吃了！
李嘉佑看着她这副馋嘴又自律的模样，眼中笑意更深。他就欣赏虞小满这一点，永远清醒，永远知道自己的目标在哪里，并且有足够的毅力去执行，从不需要旁人过多提醒。
时间飞逝，还有一个多月就要开学了，虞小满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泡在录音棚里，打磨每一处细节。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
八月底的上海，暑气未消，录音棚里混杂着设备散热与人群体温的热浪。当最后一个音符在监听耳机里完美落下，控制室内静默了一瞬，随即爆发出小小的欢呼。
“过了！全部过了！”调音师小王第一个摘下耳机跳起来。坐在角落的李嘉佑推了推金丝眼镜，向来严肃的脸上也难得露出笑意。
虞小满缓缓摘下耳机，指尖因长时间紧绷而微微发抖，终于赶在开学前完成了全部录制。
“锦江饭店，我订了包间。”李嘉佑站起身，声音带着掌控全局的从容，“给大家放两天假。”
一行人穿过外滩的梧桐树影走进锦江饭店时，夕阳正给黄浦江镀上金边。包间里，吊扇慢悠悠转着，玻璃转盘上已摆好本帮特色：水晶虾仁晶莹剔透，蟹粉豆腐蒸腾着热气，响油鳝糊还在滋滋作响。
几人喝着汽水，心情难得的放松。
虞小满也接过汽水抿了口，甜意带着刺激感滑过喉咙。窗外，外滩的万国建筑群亮起灯火，她深吸一口气，身心带着放松和喜悦，她能做的基本上做完了，后续的工作就交给李嘉佑了。
聚餐的时候虞小满也是敞开了吃的，没想到第二天，李嘉佑践行诺言，又要带虞小满去他朋友那家港式茶餐厅。
虞小满内心几经斗争，最终还是说服了自己‘’没事，少吃点，整体热量有缺口就行，再说也不是天天这样吃‘’。于是心安理得的跟着李嘉佑准备再去大吃一顿！
然而，世界有时就是那么小。
他们刚在侍者引导下落座，就正巧碰上了同样带着妹妹苏晴来这里解决午饭的苏煜明。
“小满？！你怎么回上海了？！”苏晴眼尖，先看到了虞小满，惊讶地叫出声。
还在暑假中，她没想到会在上海遇到舍友。
虞小满也颇感意外，站起身笑道：“苏苏，这么巧！”心里却想，果然有钱人的活动范围都高度重叠。
“虞同学，真是巧了。”苏煜明压下心中的惊喜，语气尽量平淡。他本是被妹妹缠着非要来尝尝这家新开的店，没想到竟有如此意外的收获。只是妹妹在场，很多话他不便深问。
他的目光随即落在虞小满身旁气质不凡的李嘉佑身上，眼神微凝，随即露出社交性的笑容，自然地发出邀请：“相请不如偶遇，既然碰到了，不如一起？也热闹些。”
李嘉佑此时并不知道苏煜明已经知晓虞小满的身份，略带担忧的眼神看向虞小满，用眼神询问她的意见。
虞小满觉得没什么不方便，便点头答应：“好呀，那就一起吧。”
李嘉佑的朋友提前给他留了私密性比较好的包房。推开厚重的木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略显时代特色的空间。
包房不算奢华，但足够宽敞，四个人坐在里面绰绰有余。墙壁下半部是深色木质护墙板，上半部贴着浅米色带暗纹的墙布，靠近天花板处或许还装饰着一道深红色的绶带纹样墙纸。角落里立着一台华生牌电扇，正慢悠悠地左右摇着头，发出规律的嗡嗡声，驱散着夏末的闷热。
一张铺着白色提花桌布的圆桌居于中央，周围摆着几把厚重的仿红木靠背椅。天花板上吊着一盏并不明亮的吸顶灯，为了补充照明，桌旁墙面上还装着一盏有着茶色玻璃灯罩的壁灯，投下温暖却有限的光晕。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复合的气味——丝绒窗帘吸附的淡淡尘嚣、旧木头的气息、与门外大堂飘来的食物油烟隐隐交织。
虞小满和苏晴自然地坐在了靠里的一侧，李嘉佑和苏煜明则坐在了对面。这样的座位安排，让整个空间形成了一种微妙的谈判格局，既保持了恰当的社交距离，又让彼此的每一个表情都能在昏黄的灯光下被清晰捕捉。
“小满，你还没说呢，怎么这么早就来上海了？也不说去找我玩！”苏晴一边说着，眼睛却忍不住一直往对面的李嘉佑身上瞟。
这个男人举止优雅，举手投足间贵气十足，当他的目光无意间与她对上时，苏晴竟莫名地感到一阵脸红心跳，连忙低下头。
虞小满就在刚刚心里已经准备好了说辞，面不改色地回答：“找了个暑假兼职，刚忙完。”她盘算着，这也不算完全说谎。
苏晴知道虞小满家境普通，之前周末也常出去做家教之类的兼职，便没有多想，只是好奇心转向了李嘉佑，主动问道：“小满，这位是你的朋友吗？”她刻意用了“朋友”这个模糊的词。
“额，朋友。”虞小满含糊地应道，并没有详细介绍李嘉佑的身份。
苏煜明在一旁听着，心中冷笑。
他自然清楚虞小满要隐瞒“菲菲”身份的事情，但听她话里的意思，这个暑假的“兼职”似乎和李嘉佑有关。想到上次问李嘉佑时，对方那官方又敷衍的态度，苏煜明心中不免升起一股被蒙蔽的火气。
这个李嘉佑，手段倒是高明。
“好吧，我暑假过得可惨了……”苏晴正要开始吐槽自己被折磨的悲惨生活，苏煜明适时打断了她：“不如先点些吃的，你们边吃边聊？”
“噢对对对！我要吃鲜虾肠粉、豉汁凤爪、流沙包、酥皮蛋挞……”苏晴的注意力立刻被美食吸引，拿起菜单，小嘴叭叭地报出一连串菜名。
这顿饭在一种微妙的气氛中进行着。
苏晴大部分时间挨着虞小满聊天，目光却总不由自主地飘向对面的李嘉佑。
这位港商穿着简单的白衬衫，袖口挽起，喝茶时手指轻托杯底，与本地商人截然不同的做派透着难以言喻的吸引力。而且他目光谦和让人不觉得有攻击力，举手投足间的优雅让人觉得如沐春风。苏晴单纯被这样的异性吸引——毕竟哪个姑娘能抗拒这份与众不同的气质呢。
而苏煜明靠在椅背上，手里把玩着茶杯，看似随意地参与着闲聊，视线却在李嘉佑和虞小满之间不着痕迹地移动。他注意到李嘉佑会自然地给虞小满添茶，而虞小满接受时带着某种习以为常的默契。
饭后，苏晴亲昵地挽着虞小满的手臂，眼巴巴地再次叮嘱：“小满，你忙完了一定来找我玩啊！我一个人在家快闷死了！”
虞小满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样子，无奈地点点头：“好。”
‘’真的！那你什么时候来找我！‘’
虞小满倒不是不想和苏晴玩，和女孩子逛逛街什么的她自然也是开心的，只是对于苏宅，她并不是很喜欢那里‘’后天吧，后天我们去逛街？‘’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苏晴得了虞小满的准信，十分开心，两人道别后。
苏煜明看着虞小满自然地跟着李嘉佑上了车，心中涌起一阵失落。好不容易偶遇，却连单独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他看着身旁还在为美食和见到同学而开心的妹妹，心中一动，状似随意地开口：“晴晴，后天那位虞同学来找你玩的时候，记得告诉我一声。”
“干嘛？”苏晴疑惑地抬头。
“不是逛街么，你的零花钱留着吧，哥哥给你买单。”苏煜明笑得一脸“好哥哥”模样，“这个暑假你学习很努力，为了奖励你，所有开销哥哥我负责。”
“哇！哥哥你真是大好人！”苏晴立刻眉开眼笑，抱着他的胳膊晃了晃。
苏煜明笑了笑，发动了车子，眼底却闪过一丝志在必得的光芒。
另一边，李嘉佑的车上。
“刚才那位，是你同学？”李嘉佑握着方向盘，看似随意地问道。
“嗯，不光是同学，还是我舍友……”虞小满揉了揉太阳穴，语气有些无奈，“这才是最头疼的地方。”
“她可是苏煜明的亲妹妹。”李嘉佑提醒道，语气平静却带着深意。
“是啊……所以我很担心，不知道哪天一个不小心，身份就瞒不住了。”虞小满叹了口气。
李嘉佑目光微闪，似是不经意地提起：“苏先生前段时间，还特意向我打听过你。”他话中有话，意在试探虞小满与苏煜明的关系到了哪一步。
虞小满并未多想，直接说道：“他之前碰巧知道了我的身份，不过已经答应我会保密了。”她以为李嘉佑是在担心泄密问题。
李嘉佑握着方向盘的手几不可察地紧了一下。
他原本只知道苏煜明对“菲菲”有兴趣，却没料到，苏煜明连虞小满的真实身份都已知晓，并且两人之间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
这个信息让他心口一沉。没想到，除了一个身份棘手的陆怀瑾，连苏煜明也早已深入地掺和进来了。如果说陆怀瑾和虞小满未来身份有别，可苏煜明就不是了，他如果想，自己很难阻拦。
他这位未来的台柱子，身边的“麻烦”，似乎比他预想的还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