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
树叶不再响，草尖也不晃。可空气更紧了，像一块湿透的布捂在脸上，喘不上气。
雷淞然的枪口还对着左边那片灌木，手指一直没离开扳机。他觉得手心发黏，胳膊开始酸，但他不敢动。刚才那一声金属碰撞太清楚了，不是树枝碰石头，是刀。
王皓趴在车尾，离那堆乱石只剩三步远。他没再往前爬，因为不需要了。望远镜的反光消失了，但人还在。他能感觉到。
史策蹲在轮胎后，算盘横在腿上，铜珠已经拨到两边，中间空出一条缝。她没戴墨镜，眼睛盯着右侧乱石的方向。李治良缩在她旁边，头埋得很低，怀里死死夹着木匣子，整个人抖得像筛糠。
龙傲天站在右边，扫帚斜指地面，脚踩丁字步。他咽了口唾沫，喉咙干得发疼。他知道等会儿可能要打，可手里这根扫帚，连根柴火都劈不开。
没人说话。
王皓慢慢抬起右手，在空中比了个“三”的手势，然后往下一压。
雷淞然看懂了：三个人从左包抄？不对，这是让他们准备。
他刚想点头，左边灌木突然哗啦一响。
不是风吹的。
是一只脚踩了出来。
黑色的靴子，裹着绑腿，沾着泥。接着是另一只。一个黑影站直了，全身穿黑衣，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眼睛。那眼睛不看别人，直勾勾盯着王皓。
雷淞然手指一紧。
王皓立刻抬手，掌心向外——别动。
那人没动，也没出声。
紧接着，右边那块大青石后面也走出一人，动作一样，无声无息。再然后，前方树林深处，一道、两道、三道……越来越多的人影从树后、石缝、草丛里走出来。
全是黑衣，全蒙面，全都带着武器。
有的拿短刀，有的握着手枪，脚步很轻，却走得极稳。他们分散开来，慢慢围成半圆，把卡车和五个人圈在中间。人数不止六个，至少有十二个。
王皓慢慢站起来，没回头，声音压得很低：“都别慌。”
雷淞然咬牙：“谁慌了？我就是手有点抖。”
李治良小声说：“王皓哥……咱们还能跑吗？”
“不能。”王皓说，“他们早盯上了我们，现在走就是靶子。”
史策把算盘往前推了推，挡在李治良身前：“那就只能打。”
龙傲天握紧扫帚：“打就打，反正也不是头一回被人堵。”
王皓扫了一圈敌人，发现他们没有立刻冲上来，也没有喊话。他们在等，像是在等什么信号。
他低头看了看地上那根烟，烟屁股上的“x”还在。这是他留的暗号，说明危险等级最高。但现在不用看了，敌人已经用行动证明了一切。
“佐藤这次下了血本。”王皓说，“这些人不是普通打手，是专门训练过的。”
雷淞然冷笑：“训练又能咋样？又不是没见过鬼子兵。”
话音未落，最前面那个黑衣人抬起了手。
所有人同时停下脚步。
他缓缓举起右臂，掌心朝下，然后慢慢往下压。
这是进攻指令。
王皓立刻转身，洛阳铲横在胸前：“雷淞然，左边三人交给你！史策护住李治良！龙傲天，贴我右边！”
雷淞然迅速换了个姿势，半蹲下去，枪口对准左侧三人。他深吸一口气，感觉心跳快得像要撞出胸口，但他知道现在不能怕。怕也没用。
史策一把将李治良拽到自己身后，算盘横在胸前，手指卡住铜珠。她记得小时候算账，拨珠子能听出真假银元。现在她也在听，听敌人有没有先动手的迹象。
李治良抱着木匣子，牙齿打颤。他想闭眼，又不敢闭。他知道这时候要是松手，一切都完了。他想起放羊时那只瘸腿的老山羊，明明走不动了，还是护着小羊往回爬。他也得这样。
龙傲天挪到王皓右侧，扫帚横举，像个持枪的士兵。他知道自己打不过这些人，但他得站在这里。戏班没给他刀，也没给枪，可这根扫帚是他唯一的家伙。现在它就是命。
黑衣人们开始逼近。
脚步很轻，但每一步都踩在人心上。他们呈扇形压过来，距离越来越近，最近的已经不到十步。
王皓握紧洛阳铲，指节发白。他不怕打，但他怕来不及。北平就在眼前，可他们偏偏卡在这片林子里。
“你们想要什么？”他大声问。
没人回答。
最前面那人只是抬了抬手，身后两人立刻向前跨步，刀已出鞘。
雷淞然低声骂了一句：“装神弄鬼。”
他正要开枪，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闷响。
是卡车引擎。
司机不知什么时候醒了，一脚踩下了油门。引擎轰地一声吼起来，震得地面都在抖。
黑衣人集体一顿。
就这一秒，王皓猛地挥手：“上车！”
雷淞然反应最快，一个箭步冲向车头。史策拉着李治良往驾驶室跑，龙傲天紧跟其后。王皓断后，洛阳铲横扫一圈，逼退靠近的两个敌人。
车门还没关严，司机已经挂挡。
轮胎碾过碎石，猛地往前冲。可才跑两米，左前轮“砰”地一声爆了。
车子歪向一边，差点翻倒。
司机猛打方向，勉强稳住，但速度慢了下来。
王皓探头一看，地上全是钉刺，排成一行，显然是提前布置的路障。
“妈的！”雷淞然拍了下方向盘，“走不了了。”
王皓跳下车：“弃车！往林子深处撤！”
史策抱起木匣子就要跑，李治良一把抢回来：“我来！”
他抱着匣子，跌跌撞撞往前冲。虽然腿软，但他没停下。他知道这东西不能丢。
龙傲天边退边挥扫帚，挡住追上来的敌人。那人一刀砍来，他侧身一闪，扫帚柄磕在对方手腕上，刀差点脱手。
“还挺能打？”龙傲天咧嘴一笑，“可惜老子今天不想当配角。”
王皓最后撤出，洛阳铲在地上划出一道沟，扬起一片尘土，暂时挡住视线。
他们刚冲进林子，身后就响起了枪声。
子弹擦着树干飞过， bark崩飞。
雷淞然回头就是一枪，对面一人应声倒地。
“少一个！”他吼。
可更多人追了上来。
王皓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些黑衣人根本不顾倒下的同伴，继续压过来。他们就像机器，没有情绪，只有任务。
“他们是冲着藏宝图来的。”王皓说，“不会停。”
史策喘着气：“那就别让他们得逞。”
李治良突然停下，指着前方：“那边有条小路！”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一条被野草盖住的小道，通向密林深处。
王皓点头：“走！”
五人立刻转向，沿着小路狂奔。
身后枪声不断，子弹打在树上噼啪作响。
龙傲天跑在最后，突然脚下一滑，摔了一跤。他赶紧爬起来，却发现扫帚丢了。
他回头一看，扫帚插在泥里，离敌人只有几步远。
“算了！”王皓喊，“人要紧！”
龙傲天咬牙，继续跑。
他们越跑越深，树木越来越密，光线也越来越暗。
终于，追兵的脚步声远了些。
雷淞然靠在一棵树上，喘着粗气：“甩……甩掉了吧？”
王皓没说话，耳朵贴地听了听。
远处，还有脚步声。
而且不是一队。
是两队。
一队从正面绕过来，另一队从侧面包抄。
王皓脸色变了：“他们分兵了。”
史策扶着树干：“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们没路可逃了。”王皓说，“他们早就计划好，要把我们逼进这片林子。”
李治良抱着木匣子，嘴唇发白：“那……那怎么办？”
王皓站直身体，看向三人：“只有一个办法。”
雷淞然问：“啥？”
王皓把手里的洛阳铲往地上一插：“我们得反过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