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令已至大暑,太阳如同一个巨大的火球,高悬在湛蓝得近乎透明的天空中,将它那无穷无尽的光和热,毫不吝啬地倾泻在江淮大地上。
空气仿佛被凝固了,粘稠而燥热,连一丝微风都带着灼人的温度。
庭院里那棵上了年岁的老槐树,叶子被晒得蔫蔫的,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只有藏在浓密枝叶间的蝉,不知疲倦地嘶鸣着。
“知了 —— 知了 ——” 的叫声此起彼伏,交织成一首独属于盛夏的、令人心烦意乱的交响曲。
陈孝斌的家,就安在这条老巷深处。
一个典型的南方小院,青石板铺就的地面被岁月磨得光滑,缝隙里顽强地钻出几丛青苔,在烈日下也显得有些萎靡。
院角搭着一个不算小的葡萄架,这是陈孝斌多年的心血。
如今正是葡萄成熟的季节,一串串饱满的果实沉甸甸地垂挂在绿荫下,翡翠般的绿中透着诱人的鹅黄。
阳光透过稀疏的叶片,在葡萄串上洒下斑驳的光影,使得那些晶莹剔透的果实在闷热中更显得水灵诱人,散发着淡淡的、甜丝丝的果香。
陈孝斌,年过七旬,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背也还算挺直。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短袖汗衫,露出结实的胳膊,古铜色的皮肤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脚下的青石板上,瞬间便洇湿一小块,又很快被蒸发掉。
他正站在葡萄架下,左手小心翼翼地托着一串熟透了的葡萄,右手拿着一把小巧锋利的剪刀,眼神专注而温柔,仿佛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
“咔嚓” 一声轻响,剪刀精准地剪断了葡萄蒂,一串沉甸甸、饱满欲滴的葡萄便稳稳地落入了他手中的竹篮里。
竹篮已经快要满了,里面的葡萄颗颗饱满,色泽鲜亮,散发着浓郁的甜香。陈孝斌直起腰,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这葡萄是他看着长大的,从春天抽芽、开花,到夏天结果、成熟,每一个环节都倾注了他的心血。
如今能有这样好的收成,能让孩子们尝尝鲜,他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老头子,歇会儿吧,看你热的。” 一个温和的女声从厨房门口传来。
陈孝斌回头,看到妻子英子端着一个空的白瓷盆走了出来。
英子比他小几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用一根简单的木簪绾在脑后,脸上带着岁月留下的痕迹,但眼神依旧温和慈爱。
她穿着一件素雅的碎花围裙,手里还拿着一块抹布,显然是刚忙完厨房里的活计。
“快好了,英子,你看这串,多好!小文小武肯定爱吃。” 陈孝斌举起手中刚剪下的一串葡萄,献宝似的对妻子说。
英子走到他身边,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就你能干!行了行了,够了够了,孩子们吃不了这么多。
快给我,我去洗洗。这天儿热的,吃点葡萄解解暑。” 她伸手接过陈孝斌递来的竹篮,又拿起旁边的一个小板凳,“先坐这儿凉快凉快,喝口水。”
陈孝斌嘿嘿笑着,也不推辞,在小板凳上坐了下来。
他拿起放在一旁的搪瓷缸子,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凉白开,一股清凉瞬间从喉咙滑到心底,驱散了不少暑气。
他看着英子端着葡萄走进厨房,厨房里传来哗哗的水声,心里感到一阵踏实和温暖。
一辈子了,风风雨雨,都是这个女人陪着他,日子虽然平淡,却也充满了温馨。
没过多久,院门外传来了 “蹬蹬蹬” 的脚步声,伴随着两个年轻人的说笑声。
“奶奶,我们回来啦!” 一个清脆活泼的女孩声音响起。
“爷爷,今天有什么好吃的呀?” 紧接着是一个略显憨厚的男孩声音。
陈孝斌和英子对视一眼,都笑了。是小文和小武放学回来了。
门 “吱呀” 一声被推开,先进来的是孙女小文。小文今年十五岁,上高一了,正是豆蔻年华,个子蹿得很快,已经快到奶奶肩膀了。
她梳着利落的马尾辫,额前留着整齐的刘海,皮肤白皙,明亮的大眼睛,透着一股机灵劲儿。
她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色 t 恤和牛仔裤,背着一个沉甸甸的书包,额头上也带着薄汗,但脸上依旧洋溢着青春的活力。
紧随其后的是孙子小武,比小文小四岁,刚上初中。
他个头也不矮,就是有点微胖,圆圆的脸上总是带着点迷糊的笑容,显得憨厚可爱。
他穿着一件印有卡通图案的短袖,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的书包,走起路来咚咚响。
“小文回来啦,快去洗手,奶奶给你们留了刚摘的葡萄,可甜了!” 英子从厨房探出头来,笑着招呼道。
“哇!葡萄!太好了!” 小武眼睛一亮,立刻把书包往旁边的石桌上一放,就想往厨房冲。
“哎,洗手!说了多少遍了,饭前便后要洗手!” 陈孝斌板起脸,假意呵斥道。
小武吐了吐舌头,不敢违抗,乖乖地转身去院子角落里的水龙头下洗手。
小文则懂事地把书包放在客厅的椅子上,然后走到陈孝斌身边,帮他递过毛巾。
“爷爷,您又在弄葡萄啦?累不累?” 她看着爷爷额头上的汗珠,伸手想帮他擦。
陈孝斌笑着躲开,自己用毛巾擦了擦:“不累不累,爷爷高兴。小文啊,今天补课怎么样?热坏了吧?”
小文在爷爷身边的小板凳上坐下,拿起一颗掉在桌上的小葡萄,剥开皮放进嘴里,眯起眼睛享受地说:“嗯,甜!爷爷种的葡萄就是好吃!”
“补课还行,就是教室里人多,电扇不太给力,热死了。不过想到快结束了,就有动力了。”
她嘴里说着热,脸上却带着对未来的憧憬。
高一的暑假,对于小文来说,是查漏补缺、为将来打下基础的关键时期,虽然辛苦,但她知道这是为了自己的将来。
“那就好,学习重要,身体也重要,多喝水,别中暑了。” 陈孝斌关切地叮嘱道。
“知道啦,爷爷。” 小文乖巧地点点头。
这时,小武洗完手,甩着手上的水珠跑了过来,凑到厨房门口:“奶奶,葡萄洗好了没?我饿死了!”
英子端着一大盆洗得干干净净、晶莹剔透的葡萄从厨房走出来,放在院子中间的石桌上,笑着说:“小馋猫,就知道吃!刚从冰箱里拿出来镇了一下,吃着更爽口。快吃吧!”
“太棒啦!奶奶您真好!” 小武欢呼一声,立刻伸手抓了一大把葡萄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嗯!甜!真甜!比外面买的好吃一百倍!”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英子爱怜地拍了拍他的后背,“看你这一头汗,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下午去淮春堂上电脑课,路上也注意防暑。”
小武用力点点头,嘴里塞满了葡萄,说不出话,只能 “嗯嗯” 地应着。
他今年报了个电脑班,就在街尾的淮春堂药店楼上,那里以前是个闲置的仓库,被改成了几个小教室,专门暑假期间办各种兴趣班。
小武对电脑很感兴趣,整天鼓捣着家里那台老旧的台式机,报了班之后更是劲头十足,每天下午都准时去上课,从不缺席。
陈孝斌看着两个孙辈,一个文静懂事,一个活泼憨直,心里乐开了花。
孩子们大了,都有自己的事情做了,他这个当爷爷的,最大的心愿就是孩子们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长大,有出息。
“小武,” 陈孝斌开口道,“电脑课学的怎么样?难不难?”
小武咽下嘴里的葡萄,抹了抹嘴,兴奋地说:“不难!可有意思了!今天老师教我们做表格,还教了怎么上网查资料!我以后就能自己在网上查学习资料了!”
他说起电脑,眼睛里闪烁着光芒,仿佛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那就好,好好学,以后是电脑的时代,多学点东西没坏处。”
陈孝斌欣慰地说。他虽然对电脑一窍不通,但也知道这是个新鲜事物,对孩子们有用。
英子把葡萄分好,递给陈孝斌和小文一人一碗,自己也端了一碗,一家人围坐在石桌旁,吃着清甜解暑的葡萄,聊着家常,院子里充满了温馨和睦的气氛。
蝉鸣依旧聒噪,阳光依旧毒辣,但在这个小小的庭院里,却因为这祖孙三代的相聚而充满了清凉和暖意。
小武吃得最快,一大碗葡萄很快就见了底,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看着盆里剩下的葡萄,又看看爷爷和奶奶,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英子笑着又给他盛了一碗:“吃吧吃吧,不够爷爷再去摘。”
“谢谢奶奶!” 小武开心地接过碗。
陈孝斌看着孙子狼吞虎咽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小子,真是个无底洞!慢点吃,别噎着!”
小文也笑了,她不像小武那样贪嘴,慢慢地吃着,时不时和爷爷奶奶说几句话,院子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夏日的炎热和烦躁,仿佛都被这甜美的葡萄和温馨的亲情融化了。
就在这其乐融融的时刻,院门外传来了一阵不同寻常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很沉重,很慢,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又像是灌了铅,拖沓而滞涩。
与刚才小文小武回来时轻快的脚步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脚步声在院门外停了下来,没有立刻敲门,也没有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的午后显得格外清晰。
陈孝斌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了起来,他皱起了眉头,侧耳倾听着门外的动静。
英子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疑惑地望向门口。小文和小武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停止了说笑,好奇地看着院门。
这是谁?大热天的,怎么会用这样沉重的脚步走路?而且站在门口不说话?
一种莫名的不安,像一丝冰冷的藤蔓,悄然爬上了陈孝斌的心头。他放下手中的碗,站起身,朝着院门走去。
“谁啊?” 他扬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门外沉默了片刻,然后一个沙哑、低沉,带着浓重鼻音和极度疲惫的声音响了起来:“是…… 是陈叔吗?我是…… 我是老藤家的,藤建军。”
“藤建军?” 陈孝斌的心猛地一沉。藤建军,是他老友老藤的大儿子。老藤,那可是他从小玩到大的兄弟,几十年的交情了,比亲兄弟还亲。
两人年轻时一起上山下乡,打鬼子,后来又一起回到这座城市,老藤去市里安家,陈孝斌住在小县城里。
虽然各自成家立业,但往来从未间断,谁家有个红白喜事,对方必定是第一个到场帮忙的。
只是,老藤这几年身体不太好,尤其是心脏,前年还住过一次院。
陈孝斌上个月还去看过他,当时老藤虽然精神头不太足,但还能坐着和他聊上几句,怎么今天藤建军会用这种语气来找他?而且是在这个时候?
陈孝斌的手有些颤抖,他深吸一口气,拉开了那扇斑驳的木门。
门外站着的正是藤建军。他比陈孝斌的儿子晓宏还要小几岁,但此刻看起来却憔悴不堪,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头发乱糟糟的,眼睛红肿布满血丝,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只有一种灰败的苍白。
他穿着一件深色的褂子,扣子都扣错了一颗,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魄,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
看到陈孝斌开门,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有大颗大颗的眼泪从他红肿的眼眶里滚落下来。
看到藤建军这副模样,陈孝斌的心彻底凉了,仿佛坠入了一个无底的冰窟,刚才那丝不祥的预感瞬间变成了残酷的现实。
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手脚冰凉,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建军…… 你…… 你这是……” 陈孝斌的声音干涩沙哑,几乎不成调。他死死地盯着藤建军,希望从他嘴里听到否定的答案,哪怕是一句骂他的话也好。
藤建军看着陈孝斌,眼泪流得更凶了,他猛地 “噗通” 一声跪倒在陈孝斌面前,哽咽着。
用尽全身力气嘶喊道:“陈叔!我爸…… 我爸他…… 他走了!就在今天早上…… 没了……”
“走了…… 没了……” 这几个字像一把把淬了冰的重锤,狠狠砸在陈孝斌的心上。
他只觉得 “嗡” 的一声,脑袋里一片空白,天旋地转,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崩塌了。
他踉跄了一下,差点站立不稳,幸好及时扶住了门框。
“老藤…… 老藤他……” 陈孝斌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一块巨大的石头堵住了。
堵得他喘不过气来,胸口闷得发疼,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模糊了他的视线。
怎么会?怎么会这么突然?前几天还好好的…… 怎么说走就走了?
那个和他一起爬树掏鸟窝、一起下河摸鱼虾、一起在田埂上畅谈理想、一起在酒桌上豪言壮语的兄弟。
那个无论他遇到什么困难都会第一个站出来帮忙的老友,就这么…… 没了?
巨大的悲痛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陈孝斌淹没。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他看着跪在地上痛哭失声的藤建军,看着他那绝望无助的眼神,仿佛看到了自己失去亲人时的模样。
英子、小文和小武也都走了过来,看到门口的情景,听到藤建军的哭喊,都惊呆了。
英子赶紧上前,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陈孝斌,声音颤抖地问:“建军,你…… 你说什么?你爸他……”
藤建军抬起头,泪流满面:“婶…… 我爸他…… 心脏病突发…… 早上发现的时候…… 人已经凉了……”
英子捂住了嘴,眼泪也流了下来。小文和小武站在后面,虽然不完全明白 “没了” 意味着什么。
但看到大人们悲伤的样子,也知道发生了非常不好的事情,吓得不敢出声,紧紧地攥着对方的手。
院子里的气氛瞬间凝固了,刚才的欢声笑语荡然无存,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悲伤和死寂。
葡萄的甜香似乎也变得苦涩起来,夏日的蝉鸣此刻听来也像是一声声凄厉的哀鸣。
陈孝斌呆立在原地,仿佛一尊被风化的石像。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只有藤建军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和自己沉重的心跳声。
老藤的面容在他脑海中不断闪现,从年少时的意气风发,到中年时的沉稳干练,再到晚年时的慈祥和病弱…… 一幕幕,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几十年的情谊,那些共同经历的风风雨雨,那些深夜里的促膝长谈,那些困难时的相互扶持……
所有的回忆如同潮水般涌来,每一个片段都像一把刀,在他心上反复切割着。
“老藤…… 我的老兄弟啊……” 陈孝斌终于发出了一声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悲鸣,泪水决堤而下。
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沿着门框缓缓滑落。
“爷爷!” 小文惊呼一声,想去扶他。
“老头子!” 英子也哭喊着,和小文一起扶住了陈孝斌。
陈孝斌被妻子和孙女搀扶着,慢慢站稳了身体。
他深吸几口气,努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但胸腔里翻腾的悲伤和巨大的失落感让他浑身颤抖。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藤建军,伸出手,想要去拉他,却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
“建军…… 起来…… 起来说话……” 陈孝斌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藤建军哭着摇了摇头,哽咽道:“陈叔…… 我…… 我对不起我爸…… 我没照顾好他……”
“不怪你,不怪你……” 陈孝斌叹了口气,老藤的身体他是知道的,这都是命…… ”
他强忍着悲痛,用力将藤建军拉了起来,“别哭了,孩子,事情已经这样了,哭也没用。现在最重要的是…… 是让你爸走得体面。家里都安排好了吗?”
提到这个,藤建军更是泣不成声:“我妈…… 我妈已经哭晕过去了…… 家里乱成一团…… 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第一个就想到您了。”
“陈叔,您…… 您一定要帮帮我……”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紧紧抓着陈孝斌的胳膊。
陈孝斌看着藤建军无助的眼神,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
老藤不在了,他这个做兄弟的,怎能袖手旁观?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起来。悲伤归悲伤,但事情总要有人去处理。
他转过头,看向妻子英子。英子也在流泪,但眼神中带着理解和支持。她知道老藤在丈夫心中的分量。
“英子,” 陈孝斌的声音虽然依旧沙哑,但已经稳定了许多,“家里…… 就拜托你了。老藤那边,我得去。”
英子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上前一步,轻轻帮他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领。
她的动作很轻柔,带着无声的力量。“去吧,” 她哽咽着,却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放心,家里有我。你自己…… 也当心些。”
陈孝斌看着妻子泛红的眼眶,心中一阵刺痛,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支撑的踏实。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中所有的悲伤与不舍都暂时压下去。
他重重地拍了拍英子的肩膀,那是一个男人对妻子最深沉的托付与感谢。
“嗯。” 他只应了一个字,再无多言,猛地转过身,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背影决绝,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门外的天色,似乎也因为这份突如其来的变故,显得格外阴沉。
但陈孝斌知道,无论前路多么黑暗,他都必须走下去,为了老藤,也为了他们共同守护过的那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