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数据洪流在凌笑的视网膜上飞速掠过，那是天眼系统正在以每秒数亿次的运算速度，对海量信息进行筛查、比对与重构。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张力，仿佛整个信息空间都在这股强大的意志下被拉伸、扭曲，最终显露出其隐藏最深的脉络。
凌笑的目光沉静如水，他的大脑与天眼系统高度协同，将模糊的直觉转化为精准的搜索指令。
他要找的不是一个具体的人，也不是一个明确的组织，而是一种“模式”——一种能够扭曲认知、制造分裂的思想传播模式。
“筛选关键词：信仰、偏远、聚集、排外……”凌笑轻声下达指令。
指令如同一道无形的探针，刺入庞杂的民间信息库。
数秒之内，一张以边境省份为主的地图在空中展开，上面开始浮现出星星点点的红色光斑，起初稀疏，但随着关联数据被不断挖掘，光斑迅速增多，汇聚成片。
天眼系统冰冷的电子音响起：“模式匹配完成。锁定三十二个高度疑似的非法讲经点，均位于交通不便、信息闭塞的乡村地区。共同特征：利用当地传统信仰外壳，系统性篡改核心教义，偷换概念，强调‘非我族类’的对立思想。经初步语义分析，其传播内容对民族和谐与社会稳定的潜在破坏性极高。”
地图上，每一个红点都放大成一个微缩的实景影像。
凌笑看到，在那些简陋甚至破败的院落里，一群群面容淳朴的村民正虔诚地聆听着布道者慷慨激昂的演说。
那些演说者的话语，乍听之下引经据典，充满劝人向善的温情，但只要深入分析其逻辑内核，便会发现其中包裹着剧毒的蜜糖——将一切生活的不如意归咎于外部世界，将特定的民族或群体描绘成侵蚀他们“纯净信仰”的邪恶根源。
这就是“认知毒瘤”，它们如同癌细胞，悄无声息地在社会肌体的末梢疯狂增殖，一旦形成规模，足以从内部瓦解最坚固的信任。
凌笑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他知道这只是第一步。
这些毒瘤的生长，必然需要养料和催化剂。
他将视线转向另一块屏幕，那里是瑞雯的工作区。
“瑞雯，追踪这些讲经点周边的异常信息流动。我需要知道，是谁在为这些‘毒瘤’提供持续发酵的舆论环境。”
“指令收到，正在构建信息传播模型。”瑞雯的回应更加简洁，一道道幽蓝色的数据链瞬间从三十二个红点上蔓延开来，在虚拟空间中交织、碰撞。
它们不再是追踪资金或人员，而是在追踪一种更虚无缥缈的东西——谣言。
瑞雯的运算逻辑如同一个沉默的猎手，它无视信息的具体内容，只专注于其传播的路径、频率、放大节点以及背后驱动的信号源。
很快，网络中的“信息迷雾”开始显形。
一些看似毫无关联的本地论坛、社交媒体群组、甚至是短视频平台的评论区，都出现了高度同质化的言论。
这些言论巧妙地将社会热点与民族问题捆绑，质疑扶贫政策的公平性，暗示某些民族享受“超国民待遇”，用极具煽动性的语言挑拨着人们敏感的神经。
“找到了，”瑞雯的声音响起，“在五个省份的交界山区，共发现十七个伪装成民用通信基站的非法信号发射器。它们呈脉冲式、跨频段工作，极难被常规手段侦测。所有‘信息迷雾’的源头都指向这些发射器。”
屏幕上，十七个发射器的位置被标记为闪烁的蓝色三角形。
它们像一颗颗钉子，深深楔入这片土地的信息脉络中，持续不断地向外散播着撕裂社会的噪音。
毒瘤和迷雾，一个负责深度洗脑，一个负责广度煽动，二者相互配合，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
凌笑的眉头微微蹙起，这绝不是一群乌合之众能策划出的手笔，其背后必然有一个更高层级的“大脑”。
“天眼，瑞雯，整合所有线索，包括资金流、设备来源、信息指令……向上溯源，我需要看到金字塔的顶端。”
这一次，系统陷入了长达半分钟的沉默。
庞大的数据开始逆向奔涌，从乡村的讲经点，到山区的信号塔，再到隐藏在网络深处的代理服务器，一条条线索被串联起来，它们像无数条溪流，最终汇入了一条跨越国境的汹涌大河。
终于，一张全新的世界地图在凌笑面前展开。
所有的数据流，无论源自“毒瘤”还是“迷雾”，最终都指向了境外某国一个毫不起眼的城市。
在那里，一个名为“中亚地缘文化研究中心”的机构被高亮标出。
“目标锁定，”天眼系统报告，“代号‘秃鹫’。表面身份为学术研究机构，深层分析其人员构成、资金往来及加密通讯记录，确认其为本次渗透行动的最高指挥节点。该机构负责制定认知攻击策略、提供技术与资金支持，并对境内所有行动进行遥控指挥。”
屏幕上，“秃鹫”的徽标——一只盘旋在枯骨上的秃鹫，显得格外刺眼。
至此，整张无形的巨网终于完整地呈现在凌笑面前。
从境外的“恶意源头”秃鹫，到境内的“信息迷雾”传播链，再到深入末梢的“认知毒瘤”植入点，每一个环节都清晰可见，逻辑严密，分工明确。
“系统，综合评估当前态势的危害等级。”凌笑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评估中……根据‘认知毒瘤’的扩散速度与‘信息迷雾’的影响范围，综合判定：若不进行干预，未来三至六个月内，目标区域将爆发规模性社会对立事件，对区域稳定造成实质性破坏。危害等级：高。”
三到六个月。
这是一个看似宽裕，实则岌岌可危的时间窗口。
凌笑的目光在巨大的战场地图上缓缓移动，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
他看到的不再是单纯的数据节点，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一片片宁静的土地。
强行拔除？
不，那样只会惊动“秃鹫”，并且在民间留下更深的猜忌与怨恨，治标不治本。
舆论反击？
不，在对方精心构建的认知框架内进行辩解，只会陷入被动，甚至可能强化他们的叙事。
必须分层应对。
一个清晰的作战方案在他脑中迅速成型。
第一步，净化内部。
必须以雷霆手段，精准、高效地切除已经成型的“毒瘤”与制造“迷雾”的工具，阻断其在国内的蔓延之势。
这一步，要快，要狠，但不能扩大化，必须像外科手术一样精确。
第二步，巩固防线。
在完成内部净化后，立刻建立起一套全新的规则屏障。
这不仅仅是技术上的防火墙，更是深入人心、能够识别并免疫此类认知攻击的社会防疫系统。
要让人们明白毒药的模样，才能真正百毒不侵。
第三步，反击源头。
在国内战场稳定之后，必须对境外的“秃鹫”进行一次决定性的打击，彻底摧毁其行动能力，让这只盘旋的恶鸟再也无法伸出利爪。
这张巨大的渗透网络，此刻在凌笑眼中已经不再是威胁，而是一盘脉络清晰的棋局。
他就是那个唯一的棋手，每一步落子都必须计算到极致。
他的原则是“最小干预”，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彻底的胜利，尽可能地保护这片土地和其上的人民不受侵扰。
他缓缓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的沉静已化为锐利的锋芒。
完整的应对方案已然在胸，行动的时刻到了。
凌笑抬起手，准备向这个庞大而精密的系统，下达第一个，也是最关键的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