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轿车在雪路上平稳行驶，轮胎碾过积雪的声音被刻意压低。
容笙寒坐在后座，指尖轻叩膝盖，目光始终锁定着前方那辆红色跑车的尾灯，像两簇跳动的火焰，在茫茫白雪中格外醒目。
郁玖鸢显然知道他在跟着。
她没有加速甩开，也没有停车质问，只是保持着匀速行驶，像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拉锯。
这种不抗拒也不接纳的态度，比任何激烈的反应都更让人心头发紧。
“先生，前面是盘山公路，雪天路滑，要不要提醒大小姐慢点开？”司机的声音带着担忧。
容笙寒看着前方跑车灵活地转过一个弯道，尾灯的光芒在林子里闪了闪，才缓缓开口：“不用。”
他太了解郁玖鸢了。
她的车技和她的人一样，看似随性，实则精准得可怕。
这种程度的路况，对她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他真正担心的，是她心里的那堵墙。
比这盘山公路的冰雪更难消融，比悬崖峭壁更难以逾越。
跑车最终停在了山顶的观景台。
郁玖鸢推开车门，凛冽的寒风立刻卷着雪花扑过来，吹得她的长发狂舞。
她却像是毫无所觉，只是走到观景台边缘，俯瞰着山脚下的城市夜景。
万家灯火在雪雾中晕成一片暖黄，像打翻了的调色盘，温柔得有些不真实。
容笙寒的车停在距离她五十米远的地方。
他没有下车，只是坐在车里看着她的背影。
她穿着件驼色的长款大衣，在风雪中显得格外单薄，却又透着股不肯弯折的倔强。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是谢哲成发来的信息：【苏明宇和林董的合作谈成了，明天签约。】
容笙寒的眼神沉了沉。
苏家果然动作很快，借着林家的关系，这是要把触手正式伸进本地的科技产业。
他抬眼看向观景台上的郁玖鸢。
她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尊与风雪融为一体的雕像。她知道这件事吗？以她的消息渠道，恐怕早就收到风声了。
那她现在站在这里，是在思考对策，还是单纯地想躲开他？
容笙寒推开车门，寒风瞬间灌进车里，带着刺骨的凉意。
他拢了拢大衣，一步步朝她走去。脚下的积雪发出“咯吱”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山顶显得格外清晰。
距离她还有十米远的时候，郁玖鸢忽然转过身。
风雪吹红了她的脸颊，玫瑰色的唇瓣在苍白的脸色映衬下，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带着种惊心动魄的美。
她的眼神很冷，却不像在别墅里那样带着刻意的疏离，反而多了些复杂的情绪，像被风雪搅乱的湖面。
“容笙寒，你到底想干什么？”她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锐利，“跟踪我很有意思？”
这是她冷战以来，第一次主动叫他的名字，不是“容副会长”，也不是冷漠的无视。
容笙寒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看着她，眼底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我只是……担心你。”
“担心我？”郁玖鸢笑了，笑声被风吹得支离破碎，“担心我发现你的秘密？还是担心我坏了你的事？”
她一步步朝他走近，高跟鞋踩在积雪里，发出不稳的声响，却丝毫没有停步的意思。
直到两人距离只有一步之遥，她才停下，仰头看着他，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你是不是觉得，我郁玖鸢就是个被蒙在鼓里的傻子？你说什么我都该信，你隐瞒什么我都该接受？”
“我不是这个意思。”容笙寒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伸手想扶她——她站得太不稳了，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风吹倒，“这里太危险，我们先下去……”
“别碰我。”郁玖鸢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手，眼底闪过一丝受伤，很快又被冰冷覆盖。
“容笙寒，你告诉我，你和苏家到底是什么关系？你所谓的‘回家办事’，是不是就是去对付他们？你接近我，是不是也和这些事有关？”
她连珠炮似的发问，像积压了许久的火山终于喷发。
每一个字都带着寒意，却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期待他否认，期待他解释，期待他告诉她一切都是她想多了。
容笙寒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他想告诉她真相，想告诉她苏家是他母亲那边的仇敌，想告诉她他转学来圣樱、接近苏家势力范围，都是为了查清当年母亲“意外”去世的真相。
可他不能。
苏家那位隐藏在幕后的掌权人，手段阴狠到超乎想象。
他已经失去了母亲，不能再让任何他在乎的人陷入危险。
“玖鸢，”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沙哑，“有些事，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但我向你保证，我对你的心意，从来没有半分虚假。”
“心意？”郁玖鸢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雪花，指尖却触到一片湿润。
是眼泪吗？
她自己都不知道，“你的心意就是欺骗？就是隐瞒？容笙寒，你所谓的心意也太廉价了。”
她转身就走，脚步有些踉跄，却异常坚决。
“玖鸢！”容笙寒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力道不算重，却带着不容挣脱的固执，“相信我这一次，好不好？等事情结束，我一定把所有事都告诉你。”
郁玖鸢用力想甩开他的手，却没挣开。
他的手掌很烫，隔着厚厚的羊绒手套，也能感受到那份灼热的温度，像要烫伤她的皮肤。
“放开我。”她的声音冷得像冰，“容笙寒，你要是还想让我留一点体面，就放开。”
容笙寒看着她眼底的决绝，心里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
他知道，这次她是真的伤了心。
他缓缓松开手。
失去支撑的郁玖鸢踉跄了一下，很快站稳脚跟，头也不回地走向自己的车。
拉开车门，坐进去，引擎发动的声音刺破寂静的夜空。
红色跑车调转方向，沿着来时的路疾驰而下，很快就消失在盘山公路的弯道里，只留下两道红色的尾灯轨迹，像在雪地上划下的两道伤痕。
容笙寒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的方向，手里还残留着她手腕的温度，和手套上淡淡的白茶香，那是她惯用的香水味，平日里让他心安的味道，此刻却像针一样扎在心上。
手机又震动起来，是助理发来的照片：苏明宇和一个陌生男人在咖啡馆见面，两人相谈甚欢。附言：【查到了，这个人是圣樱学院的校董，和苏家关系密切。】
容笙寒的眼神瞬间冷如寒冰。苏家果然连学院都渗透了。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加密号码，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冷硬：“计划提前。明天开始，按b方案行动。”
挂了电话，他看着山脚下的万家灯火，眼底的温柔彻底被冰冷取代。
他不能再等了。
为了郁玖鸢，也为了那些隐藏的真相。
这场博弈，他必须赢。哪怕代价是……永远失去她的信任。
跑车驶下山时，郁玖鸢打开了车窗。
寒风灌进来，吹得她眼泪直流，却也让她混乱的脑子清醒了些。
她知道容笙寒没说假话。
他眼底的挣扎和痛苦不是装出来的，他那句“心意不假”也带着足够的真诚。
可那又怎么样？
信任一旦有了裂痕，就像摔碎的镜子，再怎么拼凑，也回不到最初的样子。
她郁玖鸢要的，从来不是带着秘密的真心，而是毫无保留的坦诚。
车子驶进市区，郁玖鸢没有回别墅，而是给谢哲成发了条信息：【有空吗？想找你聊聊智能医疗的事。】
很快收到回复：【在实验室，我等你。】
郁玖鸢看着信息，握紧了方向盘。
她需要找个人清醒地聊聊，不是元絮那种纯粹的关心，也不是林燕然那种别扭的维护，而是像谢哲成这样，能在理性层面和她平等对话的人。
至少，谢哲成从不会骗她。
跑车调转方向，朝着谢氏集团的研发中心驶去。
车窗外的雪还在下，郁玖鸢看着后视镜里渐渐远去的山顶方向，缓缓闭上了眼睛。
容笙寒，这一次，是你先松开手的。
那我们之间这场游戏，是不是也该换种玩法了？
她的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着，像在制定一份新的规则。
眼底的冰冷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的算计。
既然温情走不通，那就用更直接的方式。
她倒要看看，这只藏着秘密的“宠物”，到底能承受多少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