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狼谷一役,雷霆万钧。
堆积如山的走私军械被登记造册,严密看管,成为指认二皇子罪行的铁证。
俘虏的头目被单独关押,由萧惊寒的心腹连夜审讯,力求撬开他们的嘴,拿到更多口供。
云州城内,气氛却并未因这场大胜而完全轻松。
肃清内奸、整顿防务、准备应对京城可能到来的质询与风波,千头万绪,萧惊寒忙得脚不沾地,帅帐的灯火常常彻夜不熄。
苏清辞并未过多参与这些军务大事。她知道自己的位置,也清楚何为当下最紧要之事。那日从野狼谷返回,途经校场时,她注意到许多正在操练的士兵,身上的棉袄已然破旧不堪,肘部、肩部磨得发白,甚至露出了灰黄的棉絮。北境的寒风如刀,刮在脸上生疼,那些单薄破旧的军服,如何能抵御彻骨之寒?
她想起押粮来时,沿途所见那些冻伤的士卒,想起萧惊寒眉宇间深藏的、对将士们疾苦的忧心。一个念头在她心中逐渐清晰。
她并未直接去找萧惊寒,而是找到了负责后勤军需的老参军。老参军听闻这位刚立下大功的“苏先生”来访,不敢怠慢。
“参军大人,”苏清辞语气温和却直接,“我见军中许多弟兄冬衣破旧,难以御寒。不知军中冬服补给,可有难处?”
老参军闻言,脸上顿时露出愁苦之色:“唉,苏先生有所不知啊!朝廷拨发的棉服是有定例的,但……但层层下来,到咱们边军手里的,数量本就不足,质量更是……唉,多是些陈年旧棉,极易板结,根本不暖和!而且边军操练频繁,磨损极快,往往一冬都撑不到头!库里倒是还有些皮裘,但那都是军官才能领用,寻常士卒……只能硬扛着。”
他叹了口气:“王爷为此事也没少向兵部上书,可……唉,远水解不了近渴啊!这北境的冬天,是真能冻死人的!”
苏清辞沉默片刻,道:“参军大人,可否取一套全新的兵士棉服,以及库中最好的皮裘料子,让我看看?”
老参军虽不明所以,还是依言取来。
苏清辞仔细察看着那套所谓的新棉服。布料粗糙,手感僵硬,捏一捏里面的棉絮,果然疙疙瘩瘩,弹性很差。再看那皮裘,虽是下脚料拼凑,但皮质本身尚可。
她心中已有计较。回到暂居的小院,她立刻铺开纸笔,结合现代羽绒服和军大衣的设计理念,开始勾画草图。
她设计的军服,外层采用耐磨的厚实斜纹布,内胆则分为两层:外层沿用传统棉花,但采用小方格绗缝工艺,防止棉絮堆积;内层则创新性地填入经过反复揉搓、变得极其松软保暖的羊毛絮和鸭绒混合物——北境牛羊众多,鸭绒亦可收购,原料易得。领口、袖口、下摆皆加厚,并缝上可调节的系带,防止寒风灌入。关键部位如肘部、肩部、膝部,更是用结实的皮革进行加固,大大增强耐磨性。
画好草图,她又详细标注了用料、尺寸、工艺要求。甚至,她还细心地在左臂内侧设计了一个隐蔽的小口袋,可用于放置应急的火折子或伤药。
带着这份精心设计的图样,她再次找到老参军,并请来了军中几位资深裁缝。
“诸位请看,”她将图样铺开,耐心讲解,“此服外层耐磨,内胆保暖远胜旧棉,且不易板结。关键处用皮革加固,更耐穿用。制作工艺虽稍复杂,但若能推广,必能大大减少将士冻伤之苦。”
老参军和裁缝们看着那详尽新颖的图样,听着苏清辞清晰的讲解,眼睛都亮了起来!他们都是老行伍,一眼就看出这设计的好处!
“妙啊!妙啊!”老参军激动得胡子直抖,“这内胆分层填充的法子好!这皮革加固更是想到咱们心里去了!苏先生,您这可真是……真是雪中送炭啊!”
“只是,”一位老裁缝面露难色,“这工艺要求高,用料也多,怕是成本……”
“成本之事,我来想办法。”苏清辞道,“请诸位先依此样,赶制出五十套来,让将士们试穿看看效果。所需额外银钱物料,先从我的私账上支取。”
她转身对春桃道:“立刻修书回京,让周姨调拨一批银两和上好的皮革料子,火速送来北境。再让坊里手艺最好的十位绣娘,即刻动身前来支援!”
“是!姑娘!”春桃立刻领命而去。
消息很快传开。
王爷未来的王妃,那位巧手慧心的苏先生,要自掏腰包为边军将士改良冬衣!军中上下顿时议论纷纷,好奇、感激、期待,种种情绪交织。
萧惊寒得知此事时,正在与将领议事。他微微怔了一下,随即,深邃的眼眸中漾开难以言喻的暖意与动容。他并未多言,只对赵铎吩咐道:“传令下去,军中裁缝、物资,全力配合苏姑娘。若有需要,可直接从本王私库支取。”
有了王爷的首肯和支持,事情推进得极为顺利。京城的银钱物料和熟练绣娘很快到位,云州城内的裁缝和军中妇孺也被动员起来。苏清辞亲自指导,将现代流水线作业的理念引入制作过程,分工合作,效率大增。
不过几日,第一批五十套改良军服便已赶制完成。
这日,北风呼啸,天寒地冻,萧惊寒特意安排了一场校场演武。演武结束后,他当着全军将士的面,亲自将那五十套崭新的、看起来就厚实暖和的军服,赏赐给了此次演武中表现优异、以及平日里公认最刻苦耐劳的五十名普通士卒。
这些糙汉子们接过那沉甸甸、软和和的军服,都有些手足无措。在军官的示意下,他们当场换上了新衣。
那一刻,所有围观将士的眼睛都瞪大了。
新军服上身,挺括精神,丝毫不显臃肿。那厚实的领口系紧,寒风顿时被隔绝在外。剧烈的操练后本是浑身燥热,冷风一吹极易风寒,但此刻穿着新衣,竟只觉得温暖干爽,活动起来也比旧棉服轻便利落得多!尤其是肘部膝部的皮革加固,更是让日常摸爬滚打的他们觉得无比实用!
“暖和!真暖和!”一个年轻士兵忍不住咧嘴傻笑,用力拍了拍胸膛,“像裹了个小火炉!”
“这肩膀这儿得劲!再也不怕磨破了!”
“这口袋好!正好放俺的烟叶子!”
校场之上,顿时响起一片兴奋的议论和憨厚的笑声。那五十个士卒更是激动得满脸通红,不停地摸着身上的新衣,爱不释手。
不知是谁率先喊了一句:“谢王爷!谢苏先生!”
紧接着,山呼海啸般的感激声浪席卷了整个校场:
“谢王爷!谢苏先生!”
“苏先生仁心!”
“有了这衣裳,俺们能多杀好几个胡虏!”
声浪震天,真挚热烈。无数道感激的目光投向点将台上那位立在王爷身旁的纤柔女子。
苏清辞望着台下那一张张被寒风刻满痕迹、此刻却洋溢着朴实笑容的脸庞,望着他们身上那抹自己亲手设计的新色,眼眶微微发热。她轻轻屈膝,向台下将士们还了一礼。
萧惊寒站在她身侧,看着她清丽的侧颜在冬日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听着耳边震耳欲聋的欢呼,心中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澎湃情绪所填满。她以这种方式,不仅温暖了将士的身,更牢牢抓住了他们的心。
此一事,苏清辞在边军中的声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绣娘先生”的名号,不再仅限于京城,更在这铁血边关,传为佳话。
寒风依旧凛冽,但云州城内外,却因这暖心之举,而涌动着一股无形的、足以抵御一切严寒的热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