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越睁开眼,帐篷顶的霜花正在融化,水珠一滴一滴落在他脸上。他抬手抹了把脸,坐起身,脑袋还有点沉。梦里还在找鸡腿,现实却已经把他推到了必须起床的边缘。
帐篷里没人,但床边整整齐齐叠着一套官袍,外头披着那件御赐的玄纹披风。他盯着看了两秒,心里嘀咕:这阵仗,比我升职还正式。
视网膜上突然跳出一行字:【任务完成:圆满完成巡边任务,奖励“返京通行证”一份。】
他翻了个白眼:“合着我还得拿个证才能走?”
外面风声不大,军营却安静得出奇。他知道,这是霍铮特意让人别来吵他。睡了这么久,连圣旨都挂上辕门了,全军上下估计早把他当神仙供起来了。
他慢吞吞穿好衣服,玉带歪了也没去扶。刚掀开帐帘,冷风扑面,他缩了下脖子,正想骂两句,一眼就看见沈知意站在辕门外,手里牵着匹马。
那马通体雪白,蹄子干净,一看就被精心打理过。她抬头看见他,嘴角一扬:“醒了?你的坐骑我喂饱了,不会半路尥蹶子。”
林越愣了一下:“你还懂养马?”
“五千商队我都管过,一匹马算什么?”她语气自然,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他没接话,只觉胸口有点发暖。这种事,别人不会做,女帝不会做,周太傅更不可能做。可她就这么做了,还不提功劳。
两人并肩往城墙上走,雪地被踩出两串脚印。霍铮已经在那儿等着了,没穿铠甲,只一身常服,手里拎着酒壶。
他见两人上来,也不多话,直接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林越,一杯递向沈知意。
“一杯敬功臣,一杯敬知己。”霍铮声音低了些,“林参议,此去京城,若有人问起北境为何安稳,只须答一句——‘因有真心人在’。”
林越手一抖,差点把酒洒了。这话听着不像夸他,倒像在说另一个人。
他想推辞,沈知意却已经伸手接过酒杯,轻轻塞进他掌心。他只好仰头喝下。酒不算烈,但入喉之后,一股热流直冲脑门。
他忽然觉得,这趟北境之行,最不该错过的,不是封号,不是圣旨,而是眼前这个人。
“谢了。”他低声对霍铮说,“其实我没做什么。”
霍铮笑了:“你要是没做什么,那我们这些人,岂不是都在吃闲饭?”
林越不说话了。他知道再说下去,系统又要报警,天示又要响,全天下又要以为他高深莫测。
三人沉默片刻,霍铮转身拍了拍城墙上的砖石:“这墙,守得住边关,也送得出英雄。你们一路小心。”
林越点点头,正要走,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这个一直替他扛事的将军。
“这人……”他低声对沈知意说,“其实比我更像个英雄。”
沈知意没笑,只是轻轻点头:“我知道。”
马车早已备好,停在城门口。车厢宽敞,铺了厚毯,角落还放着食盒和茶具。一看就是按她的习惯布置的。
林越钻进去,往角落一靠,闭上眼,装睡。沈知意坐到对面,开始整理包袱。
车轮动了,碾过残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马蹄踏在石板上,节奏平稳。
车内很静。他不敢睁眼,怕一睁眼就得面对昨夜那句话。
“我喜欢你。”
这句话现在比圣旨还难应付。
他正想着怎么装睡装得更自然一点,车子忽然颠了一下。他身子一晃,本能地伸手去抓旁边的东西,结果抓到了沈知意的肩膀。
她也往前倾,两人距离瞬间拉近。他能看见她睫毛颤了一下,却没有躲。
四目相对,谁都没动。
几息后,沈知意缓缓坐正,从食盒里端出一碗热粥,递过来:“你睡了那么久,饿不饿?我带了热粥。”
林越怔住。他本来想说“我不饿”,可话到嘴边,变成了:“还是你懂我。”
她低头笑了笑,没接话,只把碗塞进他手里。
粥是小米熬的,上面浮着一层油花,还撒了葱花。他捧着碗,指尖被烫了一下,却不舍得放下。
车窗蒙了层雾气,外头的雪峰渐渐远去。他偷偷看了她一眼,发现她正望着窗外,神情平静,像是什么都不急。
他忽然觉得,这一路要是能一直这么走,也不错。
“你不怕我路上偷懒吗?”他试探着问。
“怕。”她转过头,“所以我亲自押送。”
“我要是赖在车上不下来呢?”
“那就把你抬下来。”
“我要是装死呢?”
“那就等你诈尸。”
林越忍不住笑出声。这女人,嘴上不留情,做的事却一件比一件暖。
他低头喝了一口粥,温热顺滑,胃里舒服得直想叹气。
“你说……”他犹豫了一下,“京城那些人,会不会继续把我当神仙供着?”
“会。”沈知意干脆利落,“而且以后只会更疯。”
“那我怎么办?总不能一辈子装神弄鬼吧。”
“你不用装。”她看着他,“他们信的是‘镇北通玄使’,我看的是林越。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不冲突。”
林越喉咙一紧。这话听起来轻飘飘的,可分量重得让他喘不过气。
他低下头,盯着碗里的粥,没再说话。
车轮滚滚,穿过荒原,驶向平原。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落在她袖口的金线刺绣上,一闪一闪。
他忽然想起什么:“你昨天……说的话,现在还能收回吗?”
沈知意抬眼看他,目光清亮。
“不能。”她说,“说出来的话,泼出去的水。你想躲,也躲不掉。”
林越心跳漏了一拍。
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被一阵剧烈的颠簸打断。马车猛地一斜,他手一滑,粥碗差点脱手。
沈知意伸手一托,稳稳接住。
她把碗放回食盒,抬头看他:“坐好。”
林越乖乖坐正,不敢乱动。
她没再说话,只是轻轻拉过一条毯子,盖在他腿上。
他低头看着那条毯子,深青色,边角绣着小小的鱼形花纹。
他认得这个图案。
那是他曾经随口提过一句“躺平的鱼最自由”,她就记住了。
他手指攥紧了毯子一角,没松开。
外面风大了起来,吹得车帘哗啦作响。远处的山影越来越淡,京城的方向隐约可见。
他忽然不想那么快到了。
“沈知意。”他轻声叫她名字。
“嗯?”
“如果我说……我也想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但不是为了躲谁,只是为了……能在你身边多待一会儿。”
她动作顿住,抬眼看过来。
他没避开视线,反而迎上去:“你会不会觉得,我在装?”
她静静看着他,几息后,嘴角慢慢扬起。
“不会。”她说,“因为你现在说的这句话,比所有天示都真。”
林越感觉胸口有什么东西裂开了,暖流涌出来,填满了那些自己都没察觉的空洞。
他咧嘴笑了,笑得有点傻。
车轮继续向前,碾过最后一片残雪。
沈知意从包袱里拿出一本账册,翻开一页,笔尖蘸墨,准备记录行程开支。
林越瞥了一眼,发现那账册的夹层里,藏着一张折叠的纸。
他眼尖,看到纸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人,穿着官袍,躺在云朵上睡觉。
旁边一行小字:
“我的咸鱼大人,今日可安眠?”
他没说话,只把毯子往上拉了拉,遮住上扬的嘴角。
马车驶过一座石桥,桥下溪水潺潺。
沈知意写下一行字:
“支出:小米三升,葱花半两,心意无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