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把螺蛳粉放在桌上，热气腾腾地冒着白烟。林越盯着那碗粉，鼻子动了动，没伸手。
刚才那一瞬，他分明看见散页上那行被涂掉的字——“若……继……不可……”。这五个残字像根刺扎在脑子里，拔不出来。先帝晚年病重，连笔都握不稳，谁会在这种时候偷偷改遗诏？还改得这么急？
他不动声色地翻开登记簿，假装写字，眼角却一直瞄着角落那个小木箱。箱子盖子还是虚掩着，像一张半张开的嘴，等着人往里看。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比刚才小太监的沉得多，一步一顿，像是故意要让人听见。
林越抬头，看见周太傅拄着那本破书走进来。老头穿着补丁朝服，山羊胡翘着，手里那本《祖宗成法大全》磨得边角发毛，活像块板砖。
“林大人。”周太傅站定，声音慢悠悠的，“陛下命你整理遗诏文书，老夫奉旨巡查进度。”
林越合上登记簿，笑了笑：“太傅辛苦，我正看着呢。”
“哦？”周太傅眯眼扫了眼桌上的卷宗，“可看出什么门道？”
“还没理清头绪。”林越把无关的礼制抄本往前推了推，“先帝笔迹繁杂，得慢慢比对。”
周太傅点点头，忽然伸手去拿桌上一册。
林越手一抖，茶盏歪了，热水泼出来，正好淋在那本册子的角上。
“哎呀！”他赶紧拿袖子去擦，“这可是封存之物，弄湿了不好交代。”
周太傅的手停在半空，脸色变了变，收回手：“你小心些。”
“是是是。”林越赔笑，“陛下亲令不得外泄，我要是搞砸了，怕是要被罚去扫茅房。”
周太傅冷哼一声，转身走到书架前，目光在那些高架间扫来扫去。林越背对着他，悄悄把刚才那册关键笔记塞进袖中，又从架子上抽了一本无关的换上去。
老头转过身，盯着他看了两秒：“林大人，你可知先帝遗诏，关乎国本？”
“知道。”林越点头，“所以我才不敢乱动。”
“那你可明白，有些事，不是靠你一个新科进士就能断定的？”
“当然。”林越低头摆弄茶壶，“我只是整理，不做判断。”
周太傅似乎还想说什么，但门口又有动静。几名随行官员跟了进来，站在门外候着。他便不再多言，只道：“三日后，老夫再来查看进展。”
说完，带着人走了。
门一关，林越立刻松了口气，靠在桌边揉太阳穴。这老头真是阴魂不散，八成是盯上这堆文书了。可越是这样，越说明有问题。
他重新打开小木箱，取出那叠散页，一张张翻看。纸张泛黄，墨色不一，有几张明显是后来补写的。更奇怪的是，用词也变了。
先帝早年常用“庶子可辅”，到了贞元十四年，突然变成“嫡统当固”；还有“新政宜缓行”，被改成“旧制不可违”。这些改动工整有力，完全没有病中颤抖的痕迹。
林越越看越心惊。这不是修改，这是重写。
他翻到一页，上面写着“储位稳固，万民归心”，字迹崭新，墨还没完全干透。他手指按上去，能感觉到轻微的凸起。
“这帮人比编剧还敢写。”他低声嘟囔，“遗诏都能拿来改剧本？真当观众不知道剧情吗？”
话音刚落，胸口猛地一紧，像是被人掐住了呼吸。
紧接着，一道声音在整个文书房响起，低沉、清晰，仿佛从头顶压下来：
“史不可伪，天鉴昭昭。”
林越愣住，手里的纸差点掉地上。
周太傅刚走到门口，听到声音猛地回头，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后仰，撞在书架上。一本厚册子砸下来，正中脑门。
“哎哟！”老头抱着头蹲下，颤声大喊：“天音！又是天音！”
门外那几个官员全跪下了，脑袋贴地，一动不敢动。
林越站在原地，一脸懵。他什么都没做啊，怎么又来了？
他低头看看手，又抬头看看房梁，心里直打鼓。系统不是休眠了吗？怎么还能放天音？
周太傅挣扎着爬起来，帽子歪了，胡须抖个不停。他死死盯着林越，嘴唇哆嗦：“你……你刚才说了什么？”
“我没说啥。”林越摇头，“我就在看纸。”
“不可能！”周太傅声音发抖，“天音因你而起！你必有所见！”
“我啥也没见。”林越把散页往袖子里藏了藏，“您要不信，可以搜我。”
周太傅瞪着他，眼神像要把他烧穿。但他不敢真动手。上次弹劾林越摸鱼，结果女帝当场念出“天示：懒臣亦有天机”，把他骂得狗血淋头。这次要是再惹出天音，怕是连官帽都保不住。
“你……你好自为之。”他咬牙切齿，甩袖就走，“三日后，老夫再来！”
门一关，林越立刻瘫在椅子上，长出一口气。
他掏出那页涂改的散纸，盯着“若……继……不可……”这几个字，脑子里飞快转着。
先帝想说的是“若某人继位，不可”？还是“若非某人，不可”？这中间差了一个字，就是生死之别。
他正想着，眼前视网膜忽然闪出一行金光：
【检测到强烈情绪波动】
【生成天示：“史不可伪，天鉴昭昭”】
林越猛地睁大眼。
系统……没消失？
它只是休眠了？现在只要他情绪一上来，就会自动触发？
他想起之前那些莫名其妙的“天示”，什么“龙榻之侧岂容懒臣酣睡”，什么“民以食为天”，全是他随口吐槽的结果。朝堂上下当成神谕，其实他只是在想能不能请假。
难怪女帝总看他，周太傅见他就磕头，原来他们以为他是天机星君？
林越低头看着手里的纸，忽然觉得事情大条了。
他本来只想退休，躺着收租，结果现在……
他随手把纸折好塞进袖中，起身走到窗边。外面天色已暗，内廷灯火渐起，巡逻的侍卫走过，脚步整齐。
他正想关窗，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钟声。
咚——
一声，两声，三声。
这是召集重臣入殿的紧急钟声。
林越皱眉。这么晚了，出什么事？
他还没反应过来，门外又响起脚步声，比刚才急得多。
门被推开，一个小太监冲进来，脸色发白：“林大人！陛下急召！周太傅已在殿上参您……说您私藏先帝遗文，图谋不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