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质楼梯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声响，苏晚晴扶着雕花扶手，一步一步往下走。还没到餐厅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苏清雅娇俏的笑声，混着苏母温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语调，像一根细针，轻轻刺在她的耳膜上。
她在心底深吸一口气，抬手按了按眼角，逼出几分恰到好处的茫然和怯懦——那是前世的苏晚晴最常有的模样。等脸上的线条彻底柔和下来，她才垂着眼帘，慢吞吞地走进餐厅。
苏家的餐厅很大，红木长桌擦得锃亮，倒映着头顶水晶灯的光晕。苏父苏建宏坐在主位，手里端着报纸，眉头微蹙，像是在看财经新闻，眼角的余光却时不时往桌对面瞟；苏母林曼云坐在他身侧，正用银勺轻轻搅着碗里的燕窝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一身香奈儿套装衬得她优雅又贵气，只是那双眼睛里藏着的刻薄，苏晚晴如今看得一清二楚。
苏清雅则挨着林曼云坐，穿了条鹅黄色的公主裙，衬得她皮肤雪白。见苏晚晴进来，她立刻放下手里的叉子，脸上堆起甜得发腻的笑：“姐姐，你可算下来啦，我都等你好一会儿了。”
那笑容里的得意和藏不住的嫉恨，像劣质的糖衣，一舔就露了馅。苏晚晴垂下眼，轻声应了句：“昨晚没睡好，起得晚了。”
“没睡好？”林曼云放下银勺，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是不是在想订婚宴的事？也是，女孩子要订婚了，难免紧张。”她说着，语气软了软，却话锋一转，“不过晚晴，你可得打起精神来。顾家不是普通人家，明轩又是顾家唯一的继承人，这订婚宴要是出了岔子，不光是你，咱们苏家的脸都得被你丢尽。”
这话听着是关心，实则是敲打。前世的苏晚晴听到这话，定会吓得脸色发白，忙不迭地道歉保证。可现在，苏晚晴只是微微低下头，手指轻轻绞着裙摆，声音细弱：“我知道了妈，我会注意的。”
她这副温顺的样子，让林曼云满意地勾了勾唇，没再继续说什么，只是朝张妈使了个眼色：“把小姐的早餐端上来。”
张妈很快端来一碗牛奶和一碟三明治，放在苏晚晴面前。苏晚晴拿起三明治，小口小口地咬着，眼角的余光却没停过——苏建宏翻报纸的动作顿了顿，视线在她身上扫了一圈又快速移开；林曼云正低声跟苏清雅说着什么，苏清雅时不时点头，嘴角的笑一直没落下；而苏清雅放在桌下的手，正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那是她得意或紧张时的小动作。
这些细节，前世的她从未留意过。原来这些人的心绪，早就写在了脸上，只是她被“家人”的外衣蒙了眼，硬生生忽略了。
“姐姐，”苏清雅忽然开口，声音甜得像蜜，“你和明轩哥的订婚宴，礼服选好了吗？我听说顾家这次请了国外很有名的设计师，肯定特别漂亮。”她说着，羡慕地眨了眨眼，“不像我，还没机会参加这么盛大的宴会呢。”
这话看似是羡慕，实则是在暗戳戳地提醒——你苏晚晴不过是个捡来的，能嫁进顾家全是走了狗屎运，哪配得上这样的排场？
前世的苏晚晴听了，只会傻乎乎地安慰她：“以后你也会有的。”可现在，苏晚晴抬眸看了她一眼，眼神清澈，语气却带着点怯生生的认真：“选好了，妈让人送来的，是条白色的长裙。妹妹要是喜欢，等订婚宴结束了，我可以借给你穿呀，反正我也穿不了几次。”
她语气真诚，仿佛真的只是单纯想分享。可苏清雅的脸却瞬间僵了——订婚宴的礼服是定制的，哪有借给别人穿的道理？苏晚晴这话，明摆着是把她当不懂事的小孩子，又或者，是在暗讽她买不起？
苏清雅攥了攥手指，脸上的笑有点挂不住：“姐姐说笑了，那可是订婚宴的礼服，我怎么好意思借。”
“也是哦。”苏晚晴恍然大悟般点点头，又低下头去吃早餐，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随口一提。
林曼云看了苏清雅一眼，不动声色地打圆场：“清雅还小，对这些不感兴趣。晚晴，你别总逗她。”她说着，又看向苏晚晴，“对了，明轩今早打电话来，说晚上想约你出去吃饭，顺便聊聊订婚宴的细节，你可得好好打扮打扮，别给明轩丢脸。”
“知道了妈。”苏晚晴应着，心底却冷笑。顾明轩约她？怕不是苏清雅又在他面前吹了什么风，想借着“聊细节”的由头，看她的笑话，或者再给她设个什么小圈套吧。
前世的她，每次接到顾明轩的电话都欣喜若狂，恨不得立刻飞到他身边。可现在想起那张虚伪的脸，她只觉得胃里泛酸。
正想着，忽然“哗啦”一声，手边一热——苏清雅手里的牛奶杯不知怎么歪了，半杯牛奶全泼在了苏晚晴的白色连衣裙上，晕开一大片湿痕，看着格外刺眼。
“哎呀！”苏清雅猛地站起来，脸上满是惊慌，手忙脚乱地去拿纸巾，“对不起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我手滑了……”
林曼云也皱起眉，看向苏晚晴的眼神立刻带上了责备：“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会泼到身上？你也不知道让一让。”
又是这样。前世每次苏清雅“不小心”做错事，最后挨骂的总是她。苏晚晴垂下眼，掩去眸底的冷意。
苏清雅拿着纸巾，假惺惺地想帮她擦：“姐姐，你快擦擦，不然一会儿该凉了。”
就在她的手快要碰到苏晚晴裙子的时候，苏晚晴轻轻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她的手。随后她抬起头，眼眶微微泛红，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看着苏清雅，声音带着点委屈，却又很清晰：“没关系妹妹，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自己裙子上的湿痕上，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只是这条裙子，是上次妈去巴黎出差时给我带的，说是限量款，我挺珍惜的……不过也没关系，洗洗应该就好了。”
这话一出，苏清雅脸上的惊慌瞬间僵住。
苏晚晴没说她故意，也没怪她，反而先替她开脱了“不是故意的”，可话里话外都在提“妈送的”“限量款”“很珍惜”——这不是明摆着说，她苏清雅泼了妈妈送的珍贵裙子吗？而且苏晚晴那副委屈又懂事的样子，反倒显得她这个“肇事者”像个不懂事的闯祸精。
林曼云刚到嘴边的责备也咽了回去。她确实是特意给苏晚晴带的裙子，当时还嘱咐过她好好爱惜。现在被苏晚晴这么一提，她要是再责备苏晚晴，倒显得自己这个当妈的偏心，连自己送的裙子都不心疼了。
她张了张嘴，最终只是瞪了苏清雅一眼：“毛手毛脚的！还不快给你姐姐道歉。”
“我……”苏清雅委屈地咬了咬唇，看着苏晚晴那双看似无辜的眼睛，心里忽然有点发慌。刚才苏晚晴那番话，说得不软不硬，却堵得她和妈都说不出话来，这和以前那个只会忍气吞声的苏晚晴，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算了妈，”苏晚晴适时地开口，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妹妹也不是故意的。我先回房换件衣服吧。”
林曼云点点头：“去吧去吧，换件干净的下来，早餐还没吃完呢。”
“嗯。”苏晚晴应了一声，没再看苏清雅，转身慢慢往楼梯走去。
她的背影依旧纤细，看起来还是那副柔弱的样子，可苏清雅看着她的背影，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重。刚才苏晚晴的眼神，虽然带着委屈，可深处好像藏着点别的什么，冷得让她有点发怵。
等苏晚晴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苏清雅才凑到林曼云身边，小声说：“妈，姐姐刚才……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林曼云端起燕窝粥，舀了一勺慢悠悠地喝着，不以为意地瞥了她一眼：“能有什么不一样？还不是那个怯懦的样子。估计是知道订婚宴重要，想在你面前摆摆架子罢了。”
她放下勺子，拍了拍苏清雅的手：“别想太多，她能翻出什么浪花？你呀，把心思放在明轩身上，看紧点他才是正事。等订婚宴过了，找个机会让她和明轩闹掰，到时候顾家少奶奶的位置，还能跑了？”
苏清雅点点头，可心里的疑心却没消除。她总觉得，刚才苏晚晴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楼上，苏晚晴回到房间，关上门的瞬间，脸上的委屈和怯懦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走到镜子前，看着裙子上的湿痕，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这才只是开始。苏清雅，林曼云，你们欠我的，我会一点一点，让你们慢慢还。
她转身走向衣帽间，准备换衣服。而楼下，苏清雅看着楼梯口的方向，眼神渐渐变得阴鸷——不管苏晚晴是不是真的变了，她都不会允许任何人阻碍她得到顾明轩，得到苏家的一切。她得想个办法，好好试探试探苏晚晴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