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之内，空气仿佛被赤炎阁老那如同惊雷般的话语冻结。四方边境告急！天狼王朝勾结妖域陈兵百万，万佛净土魔气冲天，东海归墟黑潮异动！任何一处都足以动摇人域根基，此刻却同时爆发，这绝非天灾，而是精心策划的阳谋！
姜尚渊那古井无波的面容上，终于出现了剧烈的波动，握着枯木手杖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身为巡天阁大阁老，肩负守护整个人域的重任，此刻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两难境地。是坐镇中枢，调度力量应对四方显而易见的威胁？还是冒险一搏，相信厉擎山这个“变数”，去阻止那可能引发更可怕后果的轩辕丘阴谋？
赤炎阁老见姜尚渊沉默，语气更急，带着一丝质问：“大阁老！孰轻孰重，还请速速决断！此子来路不明，其言虽看似有理，但焉知这不是‘观测者’或其爪牙的另一重算计，意在调虎离山，使我巡天阁力量分散，甚至引您深入险境？依我看，当立刻将其拿下，严加看管，同时启动最高应急机制，应对四方之敌！”
他的话语引得静室外几位阁老也纷纷点头，显然在“天下安危”与“虚无缥缈的混沌球线索”之间，他们更倾向于前者。就连之前支持深入调查的玄镜阁老，此刻也面露犹疑。
压力，如同无形的山峦，重重压在了姜尚渊的肩头。他缓缓闭上双眼，周身那与山河气运相连的意境微微动荡，显示出其内心的激烈挣扎。
就在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厉擎山，却忽然轻笑了一声。这笑声在凝重的气氛中显得格外突兀，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厉小友，何故发笑？”姜尚渊睁开眼，看向他，眼中带着不解。
厉擎山目光平静地扫过赤炎阁老那焦急中隐含一丝得意的脸，又看向殿外那映射着四方危机的浑天仪虚影，澹澹道：“我笑诸位，身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他踏前一步，目光如炬，直视姜尚渊：“阁老，你仔细想想，四方危机，为何偏偏在幽冥道即将于轩辕丘有所动作的关键时刻，同时爆发？而且，其声势如此浩大，唯恐天下不知？”
姜尚渊眉头紧锁：“你的意思是……”
“这是佯攻！是烟雾！”厉擎山语气斩钉截铁，“目的，就是为了将巡天阁，尤其是阁老您这位定海神针，牢牢牵制在此地！让我们疲于奔命，无暇他顾，从而为幽冥道在轩辕丘的行动创造最佳时机！”
赤炎阁老立刻反驳：“荒谬！四方危机皆有实据，岂是佯攻？天狼王朝百万大军难道是纸糊的？万佛净土的魔气难道是幻象？东海归墟异动难道能做假？若依你之言放任不管，一旦任何一处防线被破，都将酿成滔天大祸！这个责任，谁来承担？！”
“责任？”厉擎山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若轩辕丘被破，祖脉龙气被污，鬼域通道大开，甚至混沌球权限被窃取……那时，人域失去的将不仅仅是几处边境，而是整个文明的根基与未来！这个责任，又谁来承担？”
他不再理会脸色铁青的赤炎，转向姜尚渊，声音沉凝如铁：“阁老，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对方此举，恰恰证明了轩辕丘之事的重要性，甚至超出了四方边境的威胁！这是‘观测者’惯用的伎俩，以表象迷惑，攻其必救，实则暗度陈仓，直指核心！”
姜尚渊身躯猛地一震，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与决然！厉擎山的话，如同醍醐灌顶，点醒了他！是啊，太巧合了！巧合到近乎刻意！这分明就是一套组合拳，旨在分散他们的注意力和力量！
“可是……”玄镜阁老忍不住开口，脸上忧色未褪，“即便这是佯攻，但四方危机摆在眼前，若完全不理会，万一……万一其中有一处是真的，或者对方见我们不为所动，假戏真做……”
“所以，需要分兵，更需要……信任。”厉擎山接话道，他目光扫过在场诸位阁老，“巡天阁底蕴深厚，难道除了大阁老，就无人能暂代调度，应对四方局势了吗？至于轩辕丘……交由厉某即可。”
“交给你？”赤炎阁老嗤笑一声，充满不信任，“你一人，如何应对幽冥道主力以及可能存在的鬼域强者？若你失败，轩辕丘失守，后果不堪设想！”
“若厉某失败，阁下届时再率领巡天阁精锐前来收拾残局，想必也来得及。”厉擎山语气平澹，却蕴含着强大的自信，“毕竟，按照你们的推测，四方危机才是主攻，不是吗？”
这话噎得赤炎阁老一时语塞。
姜尚渊深吸一口气，眼中最后一丝犹豫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断。他枯木手杖重重一顿地，发出沉闷的响声，整个巡天殿似乎都随之微微一震。
“够了！”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厉小友所言在理！四方危机，虽势大，却更像是牵制。轩辕丘之事，关乎人域根本，绝不容有失！”
他目光锐利地看向赤炎及其他阁老：“赤炎，玄镜，你二人即刻持我令牌，坐镇中枢，启动‘周天星斗大阵’辅助，调动各州兵马及修行宗门，谨慎应对四方局势，以防守阻滞为主，非必要不得主动出击！同时，严密监控各方动向，尤其是……内部！”
他特意加重了“内部”二字，目光若有深意地扫过众人，让一些阁老心头一凛。
“至于轩辕丘……”姜尚渊看向厉擎山，深深一揖，“便拜托厉小友了！老朽会尽可能调动一支精锐力量，随后接应！”
厉擎山拱手还礼：“必不负所托。”
决策已下，众人虽心思各异，但见大阁老意志已决，也不敢再多言。赤炎阁老脸色阴沉地接过令牌，与玄镜阁老快步离去，安排应对四方之事。
姜尚渊则立刻取出一枚造型古朴、刻有龙纹的玉符，递给厉擎山：“此乃‘轩辕令’，持此令可一定程度上调动轩辕丘守卫力量，更能感应祖脉龙气异常。黑山鬼市位于禹州城北三百里外黑风山脉深处，入口隐秘，多有幻阵迷障，这是地图与破阵要点。”
他又将一枚记录着信息的玉简交给厉擎山，补充道：“幽冥道在黑山鬼市势力盘根错节，其道主‘幽骨老人’修为已至鬼仙之境（相当于此界化神期），更可能隐藏着鬼域来的强者，小友务必小心！”
厉擎山接过玉符和玉简，神念一扫，已将信息了然于胸。他点了点头，不再耽搁，对姜尚渊道：“事不宜迟，厉某这便出发。”
说罢，他身形一晃，便已出了静室，来到巡天殿外那无尽的云海之上。他并未使用姜尚渊提供的传送阵，而是心念微动，周身“万象归源”之力流转，整个人仿佛化作一道无形的规则波动，瞬间融入了周遭的空间脉络之中，以一种超越寻常遁术的方式，朝着黑山鬼市的方向疾驰而去，速度之快，远超想象！
姜尚渊看着厉擎山消失的方向，眼中充满了期待与担忧，喃喃自语：“希望……老朽这次没有赌错……”
……
几乎就在厉擎山离开巡天阁的同时，在某个不为人知的隐秘空间内，一面巨大的、由无数扭曲光影构成的“墙壁”前，数道形态各异、散发着强大气息的身影正静静矗立。
其中一道身影，完全由冰冷的金属与流转的数据构成，正是秩序之影风格的“逻辑编织者”高阶形态。
另一道身影，则是一团不断蠕动、散发着疯狂与堕落意念的暗红色血肉聚合体，代表着混沌之牙。
还有一道，如同一个不断旋转的、吞噬光线的黑洞，散发着归墟的气息。
最后一道，则是一袭官袍、面色惨白、手持判官笔的鬼吏虚影，来自鬼域。
而在他们前方，那光影墙壁上，正清晰地显现着巡天阁内的争论场景，以及厉擎山离去的身影。
那鬼吏虚影发出阴冷的笑声：“呵呵，姜尚渊果然老了，优柔寡断，竟将希望寄托于一个来历不明的变数身上。计划很顺利，四方佯攻已成功牵制巡天阁主力。”
那秩序编织者冰冷道：“逻辑推演显示，目标‘厉擎山’已前往黑山鬼市，概率97.8%。执行‘瓮中捉鳖’预案，启动鬼市核心杀阵，务必将其留下，或逼其动用全部力量，收集完整数据。”
混沌血肉发出兴奋的嘶鸣：“杀戮！混乱！让他成为滋养混沌的养料！”
归墟黑洞则沉默着，唯有那吞噬一切的意蕴更加深沉。
鬼吏虚影判官笔虚划：“十殿阎罗陛下已降下法旨，轩辕丘血祭通道必须如期开启！只要祖脉龙气一乱，借助‘鬼书’中隐藏的‘后门’与血祭之力，便能暂时撬动混沌球外围封印，接引陛下力量降临，届时……人域纳入阴司版图，指日可待！而你们所求的‘观测数据’与‘本源样本’，自然也少不了。”
几道身影各自闪烁，达成了无声的协议。
一场针对厉擎山，针对轩辕丘，更针对整个人域的惊天阴谋，已然张开了罗网。
……
厉擎山于规则脉络中穿行，速度快得不可思议，下方山河大地如同流光般向后飞逝。他一边赶路，一边消化着从姜尚渊处得到的信息，同时神念如同最精细的雷达，扫描着前方黑风山脉的区域。
黑山鬼市，并非简单的集市，而是一处依托于天然空间褶皱、经过历代邪修妖魔经营改造而成的半位面，里面龙蛇混杂，交易着各种见不得光的物品与情报，更是幽冥道在人域的重要老巢。
根据地图指引，他很快便锁定了黑风山脉深处一处能量异常紊乱、空间结构脆弱的山谷。山谷被浓密的黑色瘴气笼罩，寻常修士的神念难以穿透，其中更布置了无数迷惑感知、扭曲方向的幻阵与禁制。
但这些在厉擎山的“万象归源”视角下，却如同掌上观纹。他轻易便找到了那隐藏在重重幻象之后、如同漩涡般缓缓旋转的鬼市入口——一个散发着阴冷死气的空间裂隙。
他没有丝毫犹豫，收敛所有气息，如同一个真正的幽灵，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那裂隙之中。
眼前景象骤然变幻！不再是山清水秀的人间，而是一片昏沉阴暗、仿佛永远处于黄昏的奇异空间。天空是暗红色的，没有日月星辰，只有一些散发着幽绿或惨白光芒的“鬼火”如同灯笼般漂浮。脚下是泥泞不堪、散发着腐臭气息的黑色土地，四周矗立着各种奇形怪状、由白骨、黑石、腐木搭建的建筑。
街道上，形形色色的“行人”穿梭往来。有面色惨白、眼神空洞的僵尸，有身形飘忽、发出窃窃私语的怨魂，有浑身笼罩在黑袍中、散发着血腥气的邪修，有半人半妖、面目狰狞的异类……各种阴森、诡异、混乱的气息交织在一起，构成了这鬼市独特的“风情”。
叫卖声、争吵声、怪笑声、以及某种令人牙酸的咀嚼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阴气、死气、怨气以及各种劣质丹药、腐肉、香烛混合的怪味。
阿黄不适地打了个喷嚏，警惕地竖起了耳朵，它能感觉到这里充满了恶意。
厉擎山面色不变，如同一个冷漠的过客，行走在这光怪陆离的鬼市之中。他的神念如同无形的触须，悄然扩散开来，捕捉着有用的信息，同时寻找着幽冥道总坛的具体位置，以及……那所谓的“血祭通道”的蛛丝马迹。
他能感觉到，一进入这鬼市，便有无数道或明或暗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充满了贪婪、审视与恶意。显然，一个气息“普通”的生人出现在这里，就如同羊入狼群，格外显眼。
但他浑然不觉，只是按照玉简中的提示，朝着鬼市最深处，那座仿佛由无数骷髅堆砌而成的、最为高大的建筑——“幽冥殿”走去。
他知道，真正的挑战，就在那里。
而他更知道，在他踏入这鬼市的瞬间，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然悄然收紧。
（第一百九十九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