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星崖一夜,拨星弄轨,虽耗神甚巨,却也如同捅破了一层无形的窗纸。厉擎山对自身创世本源的感知与调用,进入了一个更为精微的层次。那沉寂在灵魂深处的记忆碎片,不再是杂乱无章的闪光,而是开始循着某种古老的轨迹,缓缓汇聚。
“创世神殿……”他于云海间漫步,心神沉入那浩瀚的感知之海。这四个字,如同磁石,吸引着所有苏醒的记忆流光。神殿并非一座实质的宫殿,而是他创造七方世界时,法则凝聚、权柄显化的核心印记,是维系世界平衡的“中枢”。在其内,不仅封存着他完整的力量与记忆,更记录着七域诞生的所有秘密,乃至……可能存在的、关于其他潜在威胁的记载。
然而,随着岁月流逝与他自身的沉寂,神殿也已崩解分散,其碎片或隐匿于时空裂隙,或散落于各域深处,甚至可能被某些强大存在所封印。欲要重聚神殿,必先寻回其核心碎片。
根据目前汇聚的记忆流光与对各域气息的感应,厉擎山将目标锁定在了一个极其特殊的地点——时空的夹缝,万法的边缘,“时痕古墟”。
时痕古墟,并非固定存在于某一片星空之下。它是世界法则在漫长运转中,因各种巨大冲击、规则悖论或强大存在干预而留下的“伤痕”,是时空结构脆弱乃至错乱的区域。这里,过去与未来的光影可能交织,不同域界的法则可能碰撞,是藏匿秘密的绝佳之地,也是无尽危险滋生的温床。
寻常修士,哪怕是大能,也绝难准确捕捉并进入时痕古墟,因其位置时刻变幻,入口转瞬即逝。但厉擎山不同,他是法则的制定者,对世界本身的“伤痕”有着本能的感应。
他闭上双眼,周身气息与周遭天地法则进行着极其复杂的共鸣与推演,如同在聆听整个世界脉络的“心跳”与“呼吸”。无数空间坐标、时间线、能量波动在他心间飞速闪过,最终,定格在了一个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波动节点”上。
“找到了。”
他睁开眼,目光投向西南方向一片看似寻常的虚空。下一刻,他并指如剑,对着那处虚空轻轻一划。
没有惊天动地的撕裂声,那处的空间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光怪陆离的通道。通道内并非黑暗,而是流淌着七彩的极光,扭曲的时钟幻影,以及无数破碎的、来自不同时代的景象碎片。
厉擎山毫不犹豫,一步踏入。
仿佛穿过了一条由时间和记忆构成的长河。耳边是万古以来无数生灵的呓语与呐喊,眼前是王朝兴衰、星辰生灭的快速闪回,身体则承受着不同时间流速与空间扭曲带来的巨大压力。若非对法则本质有着深刻理解,即便真仙踏入,也可能瞬间被撕碎神魂,或永困于时间的迷宫。
厉擎山青衫之上,浮现出微不可察的混沌光晕,所过之处,躁动的时间流与破碎的空间裂痕皆被抚平,为他让开一条稳定的通路。他的目光扫过那些飞逝的幻影,看到了神魔征战的远古战场,看到了仙道鼎盛的黄金时代,也看到了人域某个朝代倾覆时的悲惨景象……这些,都是烙印在时空中的“痕迹”。
不知在这时空通道中行进了多久,前方豁然开朗。
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其广阔的废墟,呈现在眼前。
这里没有天空,没有大地,只有无数悬浮的、巨大无比的残破建筑碎片。这些碎片风格迥异,有的神圣辉煌,雕刻着天使与神只;有的诡异嶙峋,镶嵌着扭曲的肉块与眼球;有的仙气缥缈,亭台楼阁隐于云霞;有的则完全是机械与齿轮的造物,冰冷而精密……它们像是将不同时代、不同文明、甚至不同域界的建筑残骸,强行糅合、堆积于此,构成了一幅荒诞、恢宏而又死寂的画卷。
这就是时痕古墟,世界的垃圾场,也是历史的坟墓。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万物终结的腐朽气息,以及无数种不同法则碰撞后残留的、混乱而危险的能量乱流。时间在这里失去了统一的意义,可能某块碎片上光阴飞逝,眨眼千年,而旁边另一块碎片则时间凝固,永恒一瞬。
厉擎山立于一块巨大的、似乎是某个神殿穹顶的残骸之上,神识如同水银泻地,小心翼翼地向四周蔓延。他必须谨慎,此地法则混乱,任何过激的能量波动都可能引发不可预知的连锁反应,甚至惊醒某些沉睡在废墟深处的、被时间遗忘的古老存在。
他追寻着那丝与创世神殿同源的、微弱的召唤感,在无尽的废墟中穿行。绕过时间加速区域,避开空间崩塌陷阱,震开那些被混乱法则催生出的、形态诡异的时空孽物……
终于,在那废墟的最深处,一片相对稳定的、由无数巨大齿轮和晶体管道构成的机械文明残骸中心,他看到了目标。
那是一个悬浮在半空中的、约莫拳头大小的棱形晶体。晶体通体透明,内部却仿佛蕴藏着一条微缩的、缓缓旋转的星河,散发着纯净而古老的创世气息。它静静地悬浮在那里,周围混乱的法则与能量流在靠近它时,都变得温顺、有序,仿佛它是这片混乱废墟中唯一的“定海神针”。
正是创世神殿的一块核心碎片——“万法星核”!
厉擎山心中泛起一丝波澜,正欲上前收取。
忽然,异变陡生!
他左侧一片由无数惨白骨骼堆积而成的山丘之后,传来一声尖锐刺耳、仿佛无数玻璃同时碎裂的嘶鸣!一道灰影以超越感知的速度激射而出,直扑那万法星核!
那灰影并非实体,而是一种由纯粹的“时间惰性”与“存在否定”意念凝聚而成的诡异生物——时魇!它们诞生于时间悖论与存在的虚无之中,以吞噬“存在”本身,尤其是蕴含强大法则的“存在”为生!这万法星核,对它们而言是无上美味!
与此同时,右侧一片扭曲的、不断变幻色彩的光晕中,也探出了一只覆盖着细密鳞片、流淌着污秽粘液的巨大爪子,抓向星核!那爪子上散发着浓烈的、与怪域同源却更加古老暴戾的气息,似是某种被放逐到时空夹缝中的远古怪异!
“滚开!”
厉擎山眼神一冷,他耗费心力找到此处,岂容他人觊觎?
他并指如剑,并未攻向那速度奇快的时魇,而是对着右侧那怪异的爪子,凌空一点。
“定。”
言出法随,混乱的时空仿佛被强行注入了一道绝对的秩序!那抓出的巨爪连同其后方的光晕,瞬间凝固,如同被冻结在琥珀中的昆虫,连其上流淌的粘液都停滞不动!
随即,厉擎山袖袍一拂,一道无形的冲击波后发先至,精准地轰击在那道灰影时魇之上!
“吱——!”
时魇发出凄厉无比的尖叫,其虚无的身躯在接触到那蕴含创世本源之力的冲击时,如同暴露在阳光下的阴影,迅速扭曲、蒸发,最终彻底消散!
举手投足间,驱时魇,镇怪异!
厉擎山身形不停,已来到那万法星核之前。他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那冰凉的晶体。
嗡——!
仿佛游子归家,仿佛水滴汇入大海。那万法星核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星辉,主动融入厉擎山的指尖,顺着经脉,最终沉入他丹田气海之中,与那“万象归源”心核缓缓旋转,交相辉映!
在这一刻,磅礴如海的记忆与力量,如同决堤的洪流,涌入厉擎山的识海!
他看到了混沌未开,自己于虚无中点燃第一缕法则之光;
看到了七方世界如同画卷般在眼前展开,神、仙、人、妖、魔、鬼、怪,各具其形,各定其序;
看到了创世神殿的辉煌,那是由纯粹法则构建的、超越物质与能量的神圣殿堂;
更看到了……在那久远到连记忆都模糊的创世初期,一道来自世界之外的、充满恶意的窥视目光!以及,一道为了封印某个巨大威胁,而自愿融入世界根基、陷入永恒沉眠的……伟大牺牲!
“原来如此……”厉擎山喃喃自语,眼中的迷茫尽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洞悉万古的清明与沉重。他知道了七域动荡的部分根源,知道了那隐藏在幕后的黑手并非单一存在,知道了自己沉睡的真相,也知道了……重聚神殿,唤醒那沉眠的牺牲者,是平息一切风波的关键!
然而,万法星核仅仅是第一块核心碎片。根据涌入的记忆,至少还需要找到代表“生命之源”的“造化玉牒”碎片,以及代表“法则之终”的“归墟之印”碎片,方能初步重聚神殿,唤醒部分权柄。
“造化玉牒”的气息,指向灵域深处;而“归墟之印”……其最后残留的波动,竟与那试图侵蚀人域的魔域力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厉擎山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思绪。路要一步步走,既然明确了方向,便不再迷茫。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片沉寂的时痕古墟,身形在星核之力的包裹下,渐渐澹化,最终彻底消失在这时空的夹缝之中。
当他再次出现时,已是在人域东海之滨,眺望着那无垠的蔚蓝。
下一步,灵域。
不仅要修复桥梁,更要取回那关乎生命本源的——“造化玉牒”碎片。
青衫客的旅程,从未止步。而七域的棋盘,因这第一块神殿碎片的回归,已然发生了根本性的倾斜。
(第二百四十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