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此时,外围的指挥中心处,伪装成九条阵的神渡准面无表情地放下与劫匪通讯的话筒,后者已经完全拒绝进一步交流。
当然,他也拿到了一切自己所需的信息。
周围的嘈杂汇报声、无线电的静电噪音仿佛都成了模糊的背景板。
他先是支走了自己的副官和周围的其他人,指尖在战术平板上快速划过,调出九条阵的私人加密线路,按下呼叫键。
几乎是立刻,通讯被接通。另一端传来压抑着的、急促的呼吸声。
「行动开始だ。」
(开始行动。)
神渡准的声音通过加密频道传入隐匿在阴影中的九条阵耳中,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相手は単独犯。正体は把握した。その超常の力は……原罪の力の粗悪な模造品に过ぎん。というか、模造品ですらあるまい。完全なる伪物だ。」
(劫匪只有一人。我已经知道了对方的具体身份。他的超自然力量只是……原罪之力的粗劣仿品。可能那都不算,完完全全就是个冒牌货。)
他顿了顿,似乎给予了一个极其有限的、近乎施舍般的评价。
「ただし、凡人ながらもここまで技术を研究したとなれば、一眼くらいは评価してやってもいいだろう。」
(不过,凡人能够研究这种技术到这个地步,也算是值得高看一眼了。)
另一端的九条阵心神剧震,下意识追问:
「ということは……黒幕がいて、その者がこの技术を提供したということですか?」
(您的意思是……有幕后黑手,将这种技术提供给了他?)
「そうだ。」
(没错。)
神渡准的感知早已穿透了银行厚重的墙壁,直视着那个被改造的劫匪。
「奴の脳里には、某种のチップが稼働している。それが彼の力の源だ。」
(他的大脑里,似乎有着某种芯片正在运作。那正是他的力量的来源。)
「そのチップの出所については……」
(至于这块芯片出自谁手……)
他的语气带上一丝明确的厌烦与疏离:
「…今のところ【窥探欲】(キュリオシタス)を使ってまで知りたいとは思わん。どうせまた、俺が既に几度となく见てきた、陈腐で无味乾燥な変数の组み合わせに过ぎんのだから。」
(我暂时不想让【窥探欲】去了解。无非又是些早已看过无数次的无趣变量。)
随后,神渡准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警告意味:
「今回お前を助けるのは、すでに例外だ。以後は极力、自分で処理しろ。お前のここ数回の言动は俺をかなり失望させている。俺が来さえすれば、お前は何もかも安心して任せきりにできると思っているようだ。」
(这次帮你已经是破例。以后尽量有事自己处理。你之前的表现让我很失望。只要我一来,你就好像可以什么都放下心来。)
「俺は、お前の保姆ではありえないぞ、九条阵。」
(我不可能做你的保姆,九条阵。)
冰冷的字句如同鞭子,抽打在九条阵的心上。
「お前の警戒心と紧张感は、俺によって着実に摩耗しつつある。何か问题が起これば、俺が最终的に尻拭いをしてくれるとでも考えているのか?」
(你的警惕性和戒备心正在被我磨得下降。似乎什么事情都能找我兜底。)
神渡准的语气里罕见地带上了一丝近乎……讥诮的回忆。
「かつてお前は、たった一人の意志で、谁にも頼ることなく、深渊のような絶望の中で一晩中耐え抜き、ようやく手がかりを见つけ出し、千钧一発のところで久崎隼人から九条美希を救い出した。それが、お前である九条阵の本来あるべき姿だろうが。」
(当时你凭借一个人的意志,不依靠任何人,在如渊似海的绝望中熬了一晚上,终于找到线索,千钧一发之际,从久崎隼人那里救下九条美希,那才是你九条阵该有的样子。)
通讯另一端的九条阵如遭雷击,神渡准的话语如同一桶寒冷彻骨的冰水浇头,让他瞬间从那种莫名的依赖感中惊醒。
羞愧与后怕如同藤蔓般缠绕上心脏。
是啊……他刚才下车时甚至因为焦躁而踉跄了一下!
这对于一个经验丰富的刑警而言,简直是不可饶恕的失误。
他确实……在不知不觉间,将这个难以理解的原罪君王当成了无所不能的救世主,遇到无法解决的超常事件,第一反应就是奔向「世道」,寻求那绝对力量的庇护。
可他忘了,对方绝非超级英雄,而是一片难以测度的、冷漠的混沌!
如果有一天,这份“庇护”不再可得,而自己早已习惯了依赖,忘记了如何在绝境中独自挣扎求生,忘记了如何依靠自身的意志与技巧……那后果,不堪设想。
「私……わかりました。」
(我……我明白了。)
九条阵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是醒悟,也是无地自容。
「……うん」
(……嗯。)
神渡准似乎接收到了他语气中真正的悔悟,不再多言,转而开始下达具体的行动指令。
他的声音重新变得冷静而精准,如同最先进的战术电脑:
「では、ルートを指示する。お前の现在地から南西方向、廃墟となっている监视カメラを目印に进め。あのカメラは奴の流れ弾で粉々にされている。そのルート上にいるSAtは全て、俺が他の任务に回した。奴の背後まで直接回り込めるはずだ。」
(那么,指引路线。从你当前位置向西南方向,以那个被毁的监控探头为标记前进。那个探头已经被劫匪的流弹命中,炸得稀巴烂。那条路线上的所有SAt都已经被我调走。可以直接绕到劫匪的背后。)
「急袭をかけろ。」
(进行突袭。)
「その後、撤退ルートは……」
(之后,后撤路线……)
神渡准继续清晰地报出一连串方位和地标:
「…このルートを进めば、もう一方から再び迂回できる。大きな树木が目立つ场所だ。木阴は隠蔽に适しており、周辺に监视カメラはない。」
(按此路线能够从另一个方向绕回来。附近有棵看上去很大的树。树荫下比较隐蔽,而且附近没有监控。)
「俺は暂时现场から离れ、副官には『あの树の下に人影が见えた、まだ避难していない民间人の可能性がある』と伝えておく。そこでお前と合流し、再度身分を交换する。」
(我会暂时远离现场,跟副官说好像在那棵树下看到了人,也许是还未疏散的民众。在那里和你汇合,完成身份交换。)
「お前は俺を『物见高い一般人』として捕らえ、警告と説教を加えた後、解放しろ。」
(你要逮住我,认为我是个来看热闹的路人,并且警告教训,最后放我离开。)
「作戦终了だ。」
(行动结束。)
通讯戛然而止,记录被瞬间抹消。
阴影中,九条阵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杂念与羞愧强行压下。
此刻,他是刑警九条阵,更是持有伪善之拥的审判者。
他戴上面具,冰冷金属贴合皮肤的感觉让他精神一振,如同蛰伏的猎豹般,沿着神渡准指示的路线悄无声息地疾行。
路线精准得可怕,每一个视觉死角,每一个巡逻间隙都被完美利用。
他如同幽灵般穿过警戒线,绕至银行后方破损的侧门处。
通过门缝,他能清晰地看到那个戴着诡异金属面罩、背对着他的高大劫匪,正粗暴地拽着一名人质的头发。
没有丝毫犹豫。
九条阵举起了伪善之拥,枪身温热,感应着前方那浓郁而扭曲的恶。
他扣动扳机。
咻——!
一道白炽的、凝聚着审判意志的光束瞬间射出,精准地命中了劫匪的后脑。
劫匪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身体就在那净化一切罪业的光芒中剧烈颤抖、碳化,最终化为了一地灰烬。
「しまった……!」
(糟了……!)
完成射击的瞬间,九条阵才猛地想起神渡准提到的芯片!
但为时已晚。
伪善之拥对如此深重恶业的反应是彻底而绝对的净化——连同那具被改造的身体、那把异常的手枪、以及大脑中的芯片,一切都在光芒中化为乌有。
与此同时,银行内外所有的监控探头(包括被神渡准提前恢复的部分)以及SAt队员的视角,都清晰地捕捉到了“黑金假面的审判者”突然出现、一击将劫匪化为飞灰的景象!
他这一发光束下去,可把整个银行本就破损的侧门融了个足有三米宽,五米高的大窟窿出来!
「ターゲット発见!南侧通用口付近!黒金の仮面!」
(目标发现!南侧员工通道附近!黑金假面!)
SAt的惊呼通过无线电瞬间传遍现场。
所有枪口瞬间调转,指向刚刚完成审判、还保持着射击姿势的九条阵!
外围指挥中心也一片哗然,警方人员通过银行内部监控看到了这超现实的一幕。
「落ち着け!」
(冷静!)
伪装成九条阵的神渡准厉声喝道,声音通过扩音器传出,瞬间压制了现场的骚动:
「铳口を下ろせ!挑発行动は取るな!」
(放下枪口!不要采取挑衅行动!)
他拿起通讯器,语气变得极具诱导性,仿佛真的在试图与这位危险的“义警”沟通:
「黒金假面の审判者……か。我々は贵殿の行动を认识した。今のところ敌対する意思はない。话し合いの余地はあるか?もしかしたら、警视厅の新たな部门で、贵殿のような…特殊な技能を持つ者に活跃の场を提供できるかもしれん。正式な身分保证も含めて、だ。」
(黑金假面的审判者……吗。我们注意到了你的行动。目前没有敌意。有商量的余地吗?或许,在警视厅的新部门,可以为你这样…拥有特殊技能的人提供发挥的舞台。包括正式的身份保障。)
这番话说得极其符合“九条警部”的官方身份和立场——试图招安不可控的强大力量,将其纳入体制管理。
堪称做戏做全套,他妈的,这身官服不给神渡准穿算是屈才了。
但真正的九条阵在面具下听得几乎要苦笑出声。
让对方来警视厅上班?这想法本身就足够荒诞了,而且……神渡准怎么可能看得上?
他不敢耽搁,立刻依照计划,转身就如猎豹般沿着预定撤退路线飞奔而去,身影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建筑阴影之中。
另一边的神渡准完美地掌控着全局节奏。
他先是对SAt下达引导指令,目送着“审判者”消失,随即故作凝重的向外围望去,目光精准地锁定在那棵约定好的大树上。
「副官、こちらを预かれ。あの大きな树の阴に人影が见える。まだ避难できていない民间人の可能性がある。确认に向かう。」
(副官,这里交给你。那棵大树的阴影下好像有人。可能是还未疏散的民众。我去确认一下。)
他不容置疑地交代完,便快步向那棵树走去,副官自然接手,让神渡准离开。
几乎在他抵达树下的同时,脱下了战斗服、摘下了面具、气息微喘的九条阵也从另一侧悄然赶到。
两人在茂密树冠投下的阴影中迅速交错——没有任何华丽的光效或声响,只是视线交汇的刹那,身份的权能便已完成移交。
下一秒,神渡准恢复了本来的样貌,慵懒地倚靠在后方的树干上,仿佛只是个误入警戒区的闲散路人。
而九条阵则迅速整理了一下因奔跑而略显凌乱的制服,脸上瞬间挂上了刑警特有的严厉与不满,对着神渡准低声呵斥:
「おい!あなた!ここは危険区域だ!早く避难しろ!そんな所でのんきに覗き见している场合じゃない!」
(喂!你!这里是危险区域!快点去避难!这可不是让你悠闲看热闹的地方!)
神渡准配合地举起双手,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近乎无辜的笑容,看得正在“训斥”他的九条阵背后冷汗直流,几乎要维持不住严肃的表情。
「すみません、警官さん。ただの通行人です。兴味本位でつい……すぐに离れます。」
(抱歉,警官先生。只是个路人。一时好奇就……马上离开。)
九条阵强撑着又警告了几句,才“不耐烦”地挥挥手让他赶紧离开。
神渡准笑了笑,转身悠然步入旁边的小巷,消失不见。
危机,似乎就此解除。
但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那仿品原罪化为灰烬的气息,以及一声只有九条阵自己能听见的、关于依赖与自立的警钟长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