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步的认可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涟漪虽已扩散,但水面之下的暗流却并未停歇。姜青白能感觉到,自那次夜间枪械训练后,投向她的目光中,少了许多质疑,多了几分掂量和审视后的平静。但这并不意味着日子变得轻松,相反,真正的挑战,似乎才刚刚开始。
而这一切变化的源头,隐隐指向了那个站在“龙焱”顶点的男人——秦晋川。
这种“特殊照顾”并非明目张胆的偏袒或优待,恰恰相反,它以一种更为严苛、近乎挑剔的方式降临。
第一次明显察觉到是在一次常规的十五公里武装越野后。所有队员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地在终点线附近整理装备,等待下一步指令。秦晋川如同冰冷的标枪般矗立在队列前,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定格在气息尚未完全平复、但站姿依旧挺拔的姜青白身上。
“姜青白。”
“到!”她立刻出列。
“你的枪,”秦晋川的声音没有起伏,“第三处固定扣,松了零点五公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姜青白背负的步枪上。那是一个极其细微的、在剧烈奔跑后几乎难以避免的松动,若非极其苛刻的检查标准,根本不会被注意。
姜青白心中一凛,立刻检查,果然如此。“报告!是我的疏忽!”
“疏忽?”秦晋川眉峰微挑,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在敌后,零点五公分的松动,可能导致卡壳,可能暴露你的位置,可能让你和你的队友送命。俯卧撑,一百个。现在。”
“是!”姜青白没有任何辩解,立刻就地开始执行。汗水顺着下巴滴落在尘土里,她没有丝毫怨言,只是将这次惩罚牢牢记在心里,作为对细节要求的再次警示。
周围的老兵们眼神交换,心照不宣。大队长对细节的要求向来变态,但如此精准地揪住一个新兵,尤其是女兵的微小失误,似乎……有些不同。
这仅仅是个开始。
在一次高空索降训练中,要求队员在三十米高的塔楼边缘,无保护状态下完成战术动作后速降。轮到姜青白时,风力骤然加大,绳索在空中摆动幅度增大。
不少队员都为她捏了把汗。然而,站在塔楼下方阴影处的秦晋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没有任何叫停或指示的意思。
姜青白深吸一口气,排除干扰,脑海中飞速计算着风摆的规律和身体控制的力度。她没有犹豫,按照标准动作果断跃出,身体在空中如同灵巧的燕子,精准地利用腰腹力量和手臂控制,抵消了大部分风力的影响,下降轨迹稳定,动作干净利落,甚至比一些男兵在无风状态下完成得还要标准。
当她稳稳落地,解开锁扣时,能感觉到秦晋川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数秒,那目光深沉,依旧看不出喜怒,但她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认可?旋即,他便移开视线,冷声道:“下一个。”
最让她感到压力的一次,是在一次综合战术演练的部署会议上。作为新队员,她原本只是列席旁听。但当讨论到一支小队需要潜入一处模拟化工设施,利用复杂管道系统进行渗透时,秦晋川的目光再次扫了过来。
“姜青白。”
“到!”
“你,负责尖兵位置,主要侦查A区管道网络。”他直接下达命令,语气不容置疑。
会议室里安静了一瞬。A区管道是整个设施中最狭窄、结构最复杂、也最容易遭遇伏击的区域,通常都是由经验最丰富、身形相对较小的老兵担任尖兵。让一个刚来没多久、还是女性的新兵担此重任,风险极高。
连负责带队的灰熊组长都忍不住开口:“大队长,A区是不是……”
秦晋川抬手打断了他,目光依旧锁定姜青白:“理由。阐述你担任尖兵的优势。”
姜青白心脏微缩,但迅速冷静下来。她知道,这不是刁难,而是考核,是逼迫她将潜力转化为实际能力的推力。她深吸一口气,条理清晰地回答:“报告!一,我体型相对较小,在狭窄管道内机动性更强。二,我对复杂结构空间感知和记忆能力较好,可以快速绘制内部路线。三,我之前接触过类似化工原理,对潜在危险有更高警觉性。”
她的回答清晰、冷静,直指关键。
秦晋川听完,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说:“记住你的优势。任务失败,或者因为你的失误导致小队暴露,全体加练五十公里越野。”
压力,如同实质般压在肩头。
但在这种高压之下,姜青白没有崩溃,反而被激发出更强的斗志。她利用一切时间研究管道图纸,在沙盘上反复推演,甚至在休息时间,借用训练场的模拟管道进行适应性练习。
最终任务中,她凭借精准的空间感和冷静的判断,不仅成功引导小队穿过复杂管道,还提前发现了一处教官预设的、极其隐蔽的振动感应“诡雷”,避免了小队被“一锅端”的命运。
任务结束后,灰熊重重拍了拍她的肩膀,什么都没说,但眼神里的肯定毋庸置疑。而秦晋川在听取汇报时,目光掠过她时,那惯常的冰冷似乎融化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满意。
这种“特殊照顾”还体现在一些更细微的地方。比如,她发现每次极限训练后,食堂留给她的饭菜总是温热的,哪怕她是最晚一个到。又比如,医务室对她双手旧伤的换药和复查,总是格外及时和仔细,用的药也似乎效果更好一些。这些细节从未有人明说,但她能感觉到,有一双无形的手,在确保她不被非战斗减员的同时,又将她推向更高强度的磨砺。
姜青白心里清楚,秦晋川的这种“特殊”,并非出于私心,而是源于他对“龙焱”极致的标准,以及……对她潜力的某种近乎苛刻的期待。他像是一个最严厉的铸剑师,用最猛的火,最重的锤,想要将她这块特殊的材料,淬炼成最锋利的刃。
她对此,甘之如饴。
夜深人静,她擦拭着手中的枪械,回想着白天秦晋川那冰冷又带着审视的目光,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倔强的弧度。
既然你给了我这份“特殊照顾”。
那我,必不会让你失望。
“阎王”,等着看吧,你这把最特别的“刀”,终将锋芒毕露,斩开一切荆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