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章：青蒿的发现
临时医院角落的空地上，稀稀拉拉站了十几个人。
除了辰星医疗队的核心成员，还有几个被莎拉·基根勉强召集起来的本地志愿者，他们大多面带倦容和疑惑，手里拿着简陋的锄头或砍刀。那名之前断言“没救”的黑人老医生——穆萨，也抱着胳膊站在一旁，浑浊的眼睛里写满了不信任，嘴里低声用土语嘟囔着，大概意思依旧是“浪费时间”。
烈日灼人，空气中弥漫的腐败气味似乎更加浓重。
李铭看着林辰手里拿着的那株刚刚从墙角挖出来的、开着黄色小花的植物，忍不住再次开口，声音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压抑不住的焦虑：“林医生，我们带来的药材里，有经过严格炮制的常山、槟榔，还有针对疟疾的复方制剂……是不是应该先启用那些？这种野草……真的能行吗？万一……”
他没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万一没用，或者反而加重病情，他们不仅救不了人，可能还会引发更糟糕的后果，甚至激起当地人的愤怒。在这种法律和秩序近乎崩溃的地方，后果不堪设想。
楚瑶也看向林辰，她虽然对林辰有着近乎盲目的信任，但此刻理性也在告诉她，这太冒险了。她轻声道：“林辰，黄花蒿确实在古籍中有抗疟记载，《本草纲目》提到‘治疟疾寒热’。但现代药理学研究，其有效成分青蒿素需要特定的低温提取工艺才能保持活性，直接熬煮……效果恐怕会大打折扣，而且剂量难以控制。”
这是现代医学与古老经验之间最直接的矛盾。
夏晚晴调整着相机焦距，镜头对准了林辰和他手中那株看似平凡的植物。她不懂医，但她捕捉到了团队成员脸上的犹豫，以及本地志愿者那几乎毫不掩饰的怀疑。她手心微微出汗，知道林辰接下来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至关重要。
江若彤没有说话，她的站位看似随意，却恰好封住了可能来自街道方向的视线，右手始终距离腰间的某处不远。她的任务是保证绝对安全，至于医疗专业，她选择无条件相信林辰的判断。
林辰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那株黄花蒿上，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在阐述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真理：
“《肘后备急方》，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渍，绞取汁，尽服之。”他顿了顿，看向楚瑶和李铭，“葛洪写这本书时，没有什么低温萃取。古人用的，就是这‘绞取汁’的法子。为什么？”
他不需要众人回答，继续道：“因为疟疾之邪，伏于阴分，易耗气伤津。此地的疟疾，更夹杂湿热瘴气，病势凶险。黄花蒿，气香特异，味微苦辛，性寒。其气香可辟秽化浊，性寒能清热凉血，苦辛则能透邪外出。正是对症之药。”
他弯腰，又从地上拔起一株，指着它的叶片：“你们看，叶裂如丝，背面有细微绒毛，揉之有强烈香气。记住这个特征。”他将植物递给楚瑶，“古籍记载无误，只是后人过于依赖提纯后的单一成分，反而忽略了草药本身作为一个‘整体’的协同作用。在这里，我们没有现代化的设备，但我们有先贤的智慧，和这片土地上自然生长的药材。”
穆萨老医生似乎听懂了一些单词，比如“古老的”、“草药”，他嗤笑一声，用生硬的英语说道：“巫医！草汁，救不了命！”他指向重症病房的方向，“他们，需要的是真正的药！白色的药片！针剂！”
林辰没有与他争辩，而是看向那些本地志愿者，对其中一位看起来比较机灵的年轻人招了招手，用刚刚从莎拉那里学来的简单当地语单词，配合手势：“这个，卡宾加，很多？在哪里？”
那年轻人愣了一下，看了看莎拉，在莎拉的鼓励下，才犹豫地指向医院后方的一片荒地，以及更远处隐约可见的山坡：“那里……很多，没人要的杂草。”
“带路。”林辰言简意赅。
他率先迈步，走向那片荒地。楚瑶深吸一口气，立刻跟上，同时打开随身的平板电脑，调出植物图鉴进行比对，并开始记录。李铭咬了咬牙，也跟了上去，手里紧紧攥着采集袋。
莎拉看了一眼穆萨，低声道：“穆萨医生，也许……我们可以给他们一个机会？”
穆萨重重地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但脚步却不自觉地跟在了队伍后面。
来到那片荒地，所有人都愣住了。
只见夕阳下，大片大片的黄花蒿在热风中摇曳，几乎覆盖了整个山坡，那顽强的生命力与不远处死气沉沉的临时医院形成了残酷而鲜明的对比。如此丰富的资源，之前却无人问津，只因无人识得它的价值。
“就是它！大家看清楚，按照林医生说的特征采集！注意连根拔起，尽量不要损伤叶片！”楚瑶立刻进入状态，用中英双语大声指挥起来。她的专业和镇定感染了其他人。
辰星团队的成员们不再犹豫，纷纷行动起来。李铭一开始还有些笨拙，但在辨认了几株后，速度也快了起来。
那几个本地志愿者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在那名机灵年轻人——他叫卡鲁——的带领下，开始用他们手中的工具挖掘。他们的动作起初带着迟疑和敷衍，但看到辰星团队那些人认真甚至急切的模样，也逐渐认真起来。
夏晚晴的相机不断记录着：林辰躬身亲自示范如何采集，楚瑶快速分拣，李铭从最初的怀疑到满头大汗地搬运，卡鲁和其他志愿者从麻木到眼中渐渐燃起一丝微光……
穆萨老医生站在一旁，看着这片他平日里视若无物的“杂草”被如此郑重其事地收集，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他弯腰，悄悄拔起一株，放在鼻子下使劲闻了闻，那浓烈的气味让他打了个喷嚏，他喃喃自语了一句什么，没人听清。
林辰走到卡鲁身边，拿起他刚挖出的一株黄花蒿，点了点头，用简单的词汇和手势比划着：“很好。这个，煮水，喝，治病。”
卡鲁睁大了眼睛，似乎难以置信：“卡宾加……水？治病？疟疾？”
“对。”林辰肯定地回答，眼神沉稳如山。
卡鲁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戏弄，没有高高在上，只有一种让人心安的确信。他忽然转身，用土语激动地对其他志愿者大声说了几句。那些志愿者的动作明显变得更加卖力了。
采集到的黄花蒿很快堆成了一个小垛。
林辰检查了一下数量，对楚瑶道：“初步清洗，去掉枯叶和大部分根部。准备大锅，清洁水源，我们现在就开始熬制第一批药汁。”
楚瑶立刻应下，转身就去安排。
李铭抹了把汗，看着林辰，忍不住问道：“林医生，就算这黄花蒿有效，我们怎么确定剂量？怎么确保安全？”
林辰看向那片忙碌的人群和堆积的草药，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经验，辨证，以及……我们医者自己，就是第一道关卡。”
他这话没有明说，但意思却让所有辰星队员心头一震。他是要……亲自试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