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内昏黄的应急灯光下，疲惫与劫后余生的沉默笼罩着众人。路凛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墙壁，目光穿透观察窗，落在外面逐渐稀疏的战场火光上。体内新生的力量在奔涌，识海中那枚古朴的【小队契约卷轴】沉浮不定，而暴露异能的沉重感，如同无形的枷锁，比任何伤口都更让他感到疲惫。
脚步声沉稳地靠近，停在他身侧不远处。
路凛没有回头，但那股熟悉的、带着锐利与坚韧的气息，已经昭示了来者的身份。
“路凛。”苏清瞳的声音响起，褪去了战场上的凌厉，带着一种少见的郑重。
路凛这才缓缓侧过头。苏清瞳站在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身姿依旧挺拔，但眉宇间难掩大战后的倦色，后背的伤口似乎经过了紧急处理，绷带在作战服下隐约可见。她的眼神不再有初遇时的审视与疏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有钦佩，有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
“我叫苏清瞳，原隶属东部战区‘利剑’特战大队，现磐石避难所作战科，少校军衔。”她站得笔直，声音清晰有力，这是正式的自我介绍，也是态度的转变。“我为之前的态度，以及对你能力的质疑，向你正式道歉。”她微微颔首，动作干脆利落，带着军人的坦荡。“你的判断和实力，在刚才的战斗中，已经证明了一切。没有你，我们所有人，包括这处避难所，恐怕都已不复存在。”
路凛沉默地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深幽的眼眸里，映着灯光，看不出情绪。
苏清瞳深吸一口气，目光变得无比认真，甚至带着一种近乎灼热的笃定：“路凛，你的能力——万物萃取。我知道它是什么。”
路凛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她怎么会知道具体的名字？这异能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
苏清瞳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不必惊讶。军方高层中，有一位极其特殊的觉醒者。他的异能名为‘异能百晓生’。他本身并无强大战力，但他的能力，是洞悉所有已知和潜在异能的种类、特性，甚至…潜力。”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敬畏：“这位‘百晓生’将觉醒者的异能强度、战略价值、成长潜力等综合因素，做了一个详尽的排行。而你的‘万物萃取’异能，当之无愧地…排在第一位！”
“第一位？”路凛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沙哑。他知道自己的异能强大，但从未想过会被如此定位。
“是的，第一位！”苏清瞳斩钉截铁地确认，“它的战略意义，远超你的想象！它能从敌人身上直接获取关键物资、属性强化，甚至…像刚才那样，融合元素力量，形成毁灭性的打击！这在对抗变异体、收复失地、乃至重建秩序的过程中，都是无可替代的战略级力量！是足以改变人类命运的力量！”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我代表东部战区，代表国家，诚挚地邀请你加入部队！以你的能力，配合我们的资源和体系，你将成为最锋利的矛，最坚固的盾！你将获得最好的装备、最全面的支持、最高的权限！你的家人、朋友，都将得到最高级别的保护！国家需要你这样的力量！人类需要你这样的力量！”
食堂里虽然嘈杂，但苏清瞳的声音清晰地传开，附近一些士兵和幸存者都下意识地停下了动作，屏息凝神地看向这边。加入部队？成为国家英雄？获得最高保护？这对任何一个幸存者来说，都是难以想象的诱惑和荣耀。而“异能百晓生”和“排行第一”这样的字眼，更是让路凛的身影在众人眼中蒙上了一层神秘而强大的光环。
然而，路凛的回应却让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他缓缓地、坚定地摇了摇头。
“谢谢你的邀请，苏少校。”路凛的声音低沉而平静，没有丝毫犹豫，“但我拒绝。”
苏清瞳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是深深的不解：“为什么？路凛！这是最好的选择！你的能力只有在国家机器的支持下，才能发挥最大的价值！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外面还有无数强大的变异体，还有未知的威胁！你需要后盾！”
“后盾？”路凛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苏少校，你口中的‘后盾’，也意味着束缚、审查和身不由己。我的能力排在第一位，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它会被无数双眼睛盯着，意味着我会成为所有势力争夺或忌惮的目标。一旦进入体系，我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放大，我的每一次‘萃取’都可能被计算、被规划，甚至被要求服务于某些特定的‘战略目标’。我不想成为棋盘上任人摆布的棋子，哪怕这枚棋子被称作‘王’。”
他直视着苏清瞳锐利的眼睛：“况且，我的能力，需要成长。需要最残酷的实战，需要最直接的生死搏杀，需要…毫无顾忌地狩猎。在条条框框里，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我无法真正放开手脚去‘萃取’，去变强。我需要自由，需要…属于我自己的战场。”
苏清瞳沉默了。路凛的话像冰冷的针，刺破了她基于职责和信念构建的邀请。她无法反驳路凛对“第一位”异能所带来麻烦的预判。这种级别的力量，一旦公开纳入体系，引发的连锁反应确实难以估量，内部的倾轧和外部的觊觎都将是巨大的隐患。
“那你打算怎么做？”她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无奈。
路凛向前微微倾身，压低了声音，确保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苏少校，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暂时替我保密。”路凛的目光锐利如刀，“今天看到我使用万物萃取的人不少，但真正理解其核心运作和战略价值的，只有你。‘百晓生’的排行是高层机密，普通士兵和幸存者不会知道万物萃取意味着什么。我需要时间。我需要变得更强，强到足以让任何觊觎都变成愚蠢的妄想。强到我的能力不再是需要隐藏的弱点，而是可以坦然展示、足以震慑四方的力量。到那时，公布与否，自然水到渠成。”
他看着苏清瞳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在这之前，我希望今天关于我异能核心运作的细节，以及它与‘百晓生’排行第一的关联，仅限于你知我知。对外，可以解释为某种特殊的元素融合天赋，或者…就让他们继续猜测好了。这对你，对部队，也并非坏事。一个不受控的、潜力未知的‘第一位’异能过早暴露在各方视野下，带来的未必是助力，更可能是难以控制的混乱和争夺。维持现状，对稳定更有利。”
苏清瞳的瞳孔微微收缩，呼吸有瞬间的凝滞。路凛不仅拒绝了邀请，还精准地点出了保密对军方稳定性的潜在好处。他看得很透。一个公开的、被确认的“第一异能”拥有者，对目前急需整合力量、避免内耗的军方而言，确实可能是一个巨大的麻烦源。
食堂的灯光在苏清瞳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阴影。她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却仿佛背负着整个末世重压的男人，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决绝和深藏的疲惫。良久，她缓缓吐出一口气，眼神复杂。
“路凛，你这是在给我出难题。”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作为军人，我有我的职责和汇报义务。‘百晓生’的情报是最高机密之一。”
“作为战友，”路凛平静地接话，目光扫过她后背的绷带，“你也欠我一条命。而且，一个更强大的、未来可能成为真正盟友的路凛，总比一个被逼入绝境、充满敌意的‘战略核弹’要好得多，不是吗？一个失控的‘第一位’，其破坏力，恐怕远超你的想象。”
这句话，带着一丝隐晦的威胁，却也陈述了一个冰冷的事实。苏清瞳闭上眼，几秒钟后再次睁开，眼中已有了决断。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承诺，只是深深地看了路凛一眼，那眼神里有无奈，有妥协，也有一丝心照不宣的沉重。
“今天发生的事情很多，战斗报告需要整理，伤亡需要统计，母体残骸需要分析…”她转过身，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仿佛刚才那涉及最高机密的对话从未发生，“关于某些特殊能力的细节，在最终报告确认前，不宜过度解读和传播。这是为了稳定军心，避免不必要的恐慌和猜测。异能种类繁多，个体差异巨大，未经权威评估，不宜妄下定论。”
说完，她没有再看路凛，迈着依旧沉稳的步伐，走向食堂中央，开始指挥士兵处理善后事宜。
路凛看着她的背影，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他知道，这只是一个暂时的、脆弱的密约。苏清瞳的保密，是权衡利弊后的结果，而非真正的认同。但这就够了，为他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同时，“异能百晓生”和“第一位”的信息，也像一块巨石压在了他的心头——原来他的能力，早已被最高层所知，只是尚未锁定在他身上。时间，变得更加紧迫。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尸潮的嘶吼已近尾声，零星的枪声点缀着黎明前的黑暗。食堂内，疲惫的人们开始分发食物，低低的交谈声重新响起。
路凛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闭上眼。识海中，那枚【小队契约卷轴】静静悬浮，灰暗混沌的【元素熔炉】在核心深处缓缓旋转。物资、属性点、新获得的力量…这些都是资本。
变强。
变得更强。
强大到足以让“第一位”的名号不再是负担，而是无人敢轻易触碰的禁忌。
这是他唯一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