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骨本源入体的刹那,王默然仿佛被投入了炼狱的熔炉。那并非单纯的疼痛,而是一种源自存在本质的侵蚀与否定。污秽能量如同拥有自我意识的亿万毒虫,沿着经脉疯狂窜动,所过之处,生机泯灭,组织畸变,连混沌死元都被染上灰败之色,运转滞涩。更可怕的是那股伴随而来的精神污染,无数充满绝望、憎恨与毁灭欲望的碎片意念,如同肮脏的潮水,冲击着他本就布满裂纹的神魂壁垒,试图将他的意识拖入永恒的疯狂。
“呃——!”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指甲因极度用力而深深掐入掌心,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属于自身掌控的刺痛感,以此对抗那几乎要淹没一切的混乱。
混沌道鼎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旋转,鼎身之上那些刚刚被青铜暖流勉强弥合些许的裂纹,再次剧烈扩张,仿佛随时会彻底崩解。青铜暖流与混沌死元被迫联合,化作一道黯淡的、不断被侵蚀消磨的光环,死死守护着道鼎最核心的区域,那是他真灵与意志的最后的堡垒。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却远比刀光剑影更加凶险的战争。他不能退,无处可退。一旦道基失守,真灵被污,他将不再是王默然,而是化为一具被蚀骨能量支配的、只知毁灭的行尸走肉。
他强行收敛几乎要溃散的心神,将基层民警时代磨练出的、面对最混乱凶案现场也需保持绝对冷静的意志力提升到极致。不再去感受那无孔不入的痛苦,而是以一种近乎自残的理性,内视自身,分析着蚀骨本源的侵蚀模式。
它并非无序扩散,而是优先攻击能量节点与生命本源;它的精神污染也带有某种特定的频率,擅长放大负面情绪与记忆……这些特性,与他之前模拟干扰时所感知到的碎片信息相互印证。
“规律……万物皆有规律……”他心中默念混沌道典的总纲,意识如同超脱于肉身的旁观者,冰冷地记录、解析着这场发生在自己体内的灾难。他引导着那微薄的青铜暖流,不再试图全面防御,而是集中力量,护住几个关键的经脉枢纽与神魂节点,任由其他次要区域被暂时侵蚀。同时,他以意志驱动混沌死元,不再与蚀骨能量正面冲撞,而是如同狡猾的游击队员,不断进行小范围的骚扰、分割,延缓其汇合壮大的速度。
这是一种极其精微、也极其耗神的操控。他的意识在绝对的冷静与濒临疯狂的边缘走钢丝,每一次细微的调动,都伴随着神魂被撕裂般的剧痛。皮肤表面的龟裂越来越多,渗出的黑色血液在身下汇聚成一小滩,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中缓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到那蚀骨本源的攻势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减弱。并非被他击退,而是……它似乎开始与他的混沌道基,产生了一种诡异的“融合”迹象。
混沌道基,包容万法。这蚀骨本源,本质上也是一种极端而污秽的“法”。当王默然放弃硬碰硬的对抗,转而以混沌的“包容”特性去承载、去理解(哪怕是被迫的)时,道基与污秽能量之间,开始出现一种危险的平衡。
道基的裂纹不再扩大,反而在青铜暖流的滋养与这种诡异融合下,呈现出一种灰黑与混沌交织的、极其不稳定的稳定状态。那蚀骨本源依旧在侵蚀,但其速度大大减缓,并且有一部分最精纯的、剥离了大部分精神污染的“腐蚀”与“终结”法则碎片,竟开始被混沌道基缓慢地吸收、解析!
这是一种饮鸩止渴般的修炼!他正在以一种近乎自杀的方式,强行将敌人的毒药,化为自身道基的养料!过程凶险万分,随时可能彻底失控,但若能成功,他对“混沌”的理解,对“终结”法则的认知,将提升到一个全新的层次。
他的气息变得愈发晦涩,时而死寂如顽石,时而混乱如风暴。皮肤表面的灰败斑纹与龟裂并未消失,反而如同某种诡异的刺青,烙印在他身上,散发着不祥与强大并存的气息。
就在他全力应对体内危机时,身旁的玄刹,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再次苏醒过来。
她首先感受到的是肩头那难以忍受的、仿佛被烙铁灼烧的疼痛,但比起之前那种无时无刻不在蔓延的侵蚀感,此刻的疼痛反而带着一种……轻松?她下意识地内视,惊愕地发现,那困扰她许久、几乎让她堕落的蚀骨本源,竟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精纯了许多、虽然依旧带着兵厄特有的暴虐、却仿佛去除了某种杂质的煞气,在伤口处缓缓流转,自发地修复着受损的肌体。
她立刻看向王默然。这一看,让她血眸骤缩,心头巨震。
王默然瘫坐在角落,浑身浴血,皮肤布满诡异的灰黑斑纹与裂痕,气息微弱而混乱,仿佛随时会彻底湮灭。但他那双微睁的混沌之瞳,却亮得吓人,其中没有疯狂,只有一种近乎非人的、绝对理性的光芒,正死死地锁定着她,或者说,锁定着她肩头刚刚消失蚀骨本源的位置。
一瞬间,玄刹明白了。是他!他以某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将那股致命的污秽本源,引到了自己体内!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玄刹心头。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对同伴牺牲的震动,更有一种……身为兵厄传人,却需要他人以命相救的屈辱与不甘。她向来信奉力量至上,习惯以手中之刀解决一切,何曾如此无力,又何曾欠下如此大的人情?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想靠近查看王默然的状态,哪怕能做点什么微不足道的事情也好。然而,她刚一动弹,就牵动了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和空虚的身体,一阵剧烈的咳嗽,又咳出了些许带着暗色的淤血。
“别动……”王默然的声音响起,嘶哑、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稳住……自身……就是……帮我。”
他的话语断断续续,显然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玄刹的动作僵住,血眸中闪过一丝挣扎,最终,她依言缓缓坐稳,开始全力运转兵厄秘法,调动那仿佛被“淬炼”过的煞气,加速修复自身。她知道,此刻尽快恢复一丝力量,才是对现状最实际的帮助。
驾驶舱内再次陷入寂静,只有两人粗重不均的呼吸声,以及驱动器外壳偶尔被外界混乱引力场拉扯发出的细微金属扭曲声。
王默然全力应对着体内的融合与侵蚀,玄刹则争分夺秒地恢复着。时间一点点过去,驱动器的能源彻底耗尽,连最基本的维生系统和内部照明都彻底熄灭,舱内陷入一片绝对的黑暗与冰冷,只有外界那永恒变幻的彩色极光,透过观察窗,投映下妖异而不祥的光影。
氧气越来越稀薄,低温开始侵蚀他们的身体。玄刹还好,兵厄煞气本身就能产生热量,抵御严寒。王默然的状态则更加糟糕,低温加剧了他肉身的负担,使得对抗蚀骨本源变得更加艰难。
就在王默然感觉意识即将再次被冰冷的黑暗与痛苦吞噬时,他体内那诡异危险的平衡,终于达到了某个临界点。
混沌道鼎停止了疯狂的旋转,鼎身之上,那些灰黑与混沌交织的裂纹,不再扩张,反而如同某种神秘的阵纹般固定下来。蚀骨本源那狂暴的侵蚀力被彻底驯服、吸收,化为了道基的一部分。一种全新的、带着寂灭、腐蚀与终结意蕴的法则感悟,烙印在他的混沌之道中。
他猛地睁开双眼,左眼混沌漩涡深处,多了一丝令人心悸的灰暗;右眼青铜冷焰之中,也仿佛沉淀了万古的死寂。
他成功了吗?不,这只是暂时的平衡。那蚀骨本源并未消失,只是与他的混沌道基达成了一种极其脆弱的共生状态。它如同潜伏的毒蛇,随时可能再次反噬。而他的道基,也因此变得……更加复杂,更加危险,却也更加包容,更贴近“混沌”那衍生与终结并存的本意。
他缓缓抬起手,掌心之中,一缕灰黑色的能量悄然浮现,它不再带有蚀骨能量那令人作呕的污秽感,反而呈现出一种纯粹的、冰冷的、仿佛能湮灭一切的“死寂”——这是被他初步炼化后的“混沌蚀元”。
他看向身旁仍在闭目调息的玄刹,能感觉到她体内的煞气正在稳步恢复,甚至比之前更加精纯凝练。她肩头的伤口虽然依旧狰狞,但那股令人不安的灰败色已彻底消失。
至少,救下她了。
王默然心中微微一松,随即又被更沉重的现实压住。他们依旧困在这片死域,驱动器报废,资源耗尽。
他挣扎着站起身,身体依旧虚弱,那遍布全身的灰黑斑纹带来阵阵刺痛与麻木感,但他至少恢复了一定的行动能力。他走到驱动器的控制台前,尝试注入一丝微弱的混沌蚀元。
控制台毫无反应。星尘驱动器的核心似乎已经彻底损坏。
难道真要困死于此?
他不甘地以混沌之瞳扫视舱内,目光最终落在那枚依旧镶嵌在控制台凹槽、无法取出的星炬坐标玉简上。玉简表面,似乎因为之前的信息传输与能量冲击,浮现出了一些之前未曾注意的、更加细微繁复的纹路。
他心中一动,忍着神魂的刺痛,再次将精神力探向玉简。
这一次,不再是接收信息,而是尝试……沟通。
他的精神力,带着新生的、冰冷死寂的混沌蚀元的气息,缓缓触碰玉简。
嗡……
玉简轻微震动起来,表面的纹路亮起微弱的光芒。一股比之前更加微弱、却更加清晰的牵引感,从玉简中传出,指向外界极光死域的某个方向!
与此同时,一段更加简洁、却至关重要的信息,流入他的意识:
“检测到‘混沌’、‘兵厄’、‘星辉’(微弱)、‘青铜’(微弱)复合波动……符合‘薪火继承者’紧急求救协议最低标准……”
“启动‘星骸逐光’引导程序……”
“能量不足……无法启动跃迁……提供基础方向引导……”
“目标:最近‘星炬’共鸣点(微弱)……坐标……”
一段清晰的星空坐标,以及一条在极光死域中蜿蜒前行的、极其危险的推荐路径,出现在王默然的感知中!路径需要穿越数个不稳定的引力奇点和能量乱流区,但却是离开这片死域的唯一希望!
王默然眼中爆发出惊人的神采!天无绝人之路!
他立刻转身,看向刚刚结束一轮调息、正疑惑望来的玄刹。
“找到……出路了。”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重压之下不曾弯曲的坚韧,“准备……离开这里。”
他指了指那扇已经失效的舱门,又指了指自己,然后指向外界那片瑰丽而致命的极光死域。
没有驱动器,他们只能依靠自身,进行最原始、也最危险的……虚空横渡!
玄刹血眸一凝,没有丝毫犹豫,重重点头。她握紧了手中的长刀,煞气在体表流转,虽然远未恢复巅峰,但那股属于兵厄传人的悍勇与决绝,已然回归。
王默然深吸一口冰冷的、几乎令人窒息的空气,走到舱门前,凝聚起刚刚恢复的、为数不多的混沌死元与新生混沌蚀元,混合着那丝青铜之力,狠狠一拳轰在舱门连接处的脆弱点上!
咔嚓!
舱门扭曲变形,被他强行撕开一道缝隙!外界混乱的引力与冰冷的真空瞬间涌入!
没有回头路可言。
王默然看了玄刹一眼,两人目光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随即,他率先化作一道流光,冲出这艘沉寂的金属棺椁,投身于那片变幻莫测的极光死域之中。玄刹紧随其后,血色煞气如同一层薄薄的护甲,将她包裹。
星骸逐光,死地求生。在这条用痛苦与意志铺就的道路上,他们只能前行,直至找到那微弱的星炬之光,或者……彻底湮灭于这片永恒的混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