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没和我开玩笑?州委书记和州长在等我?”陈青云脚步一顿,诧异的看向桑吉娜。
“是啊,您还不知道?”
桑吉娜回头看陈青云,脸上堆起朴实的笑。
“州委书记和州长为了迎接您,带着苗侗自治州的全体领导班子,早就候在州府门口了。”
“我作为局里的办公室主任,也是特地来接您的,这不,刚好在路上撞见了。”
桑吉娜这番话,像一块冰投入滚油,让陈青云心头猛地一震。
沧澜古城的蹊跷,苗侗自治州的不简单,此刻像浓雾般裹住陈青云。
他赴任前从未通知过州里的领导班子,他们怎么会知道今天到任?
更离谱的是,州委书记和州长竟要率班子亲自迎接?
他陈青云何德何能?
要知道,鹿鸣自然保护区管理局局长不过正处级。
而苗侗自治州的州委书记、州长,可是实打实的正厅级。
比他高出整整两级。
再说,保护区虽是省直辖,业务上独立,局长在区内有自主权。
但涉及地方事务,终究要看州里脸色。
按常理,他这个空降的外来局长,到了沧澜古城该第一时间去拜访州领导,为日后工作铺路。
可现在,怎么全反过来了?
这点,苏振山显然也看明白了。
拍了拍陈青云的胳膊,语气带着几分仓促,“青云兄弟,既然安全把你送到,我就不陪你去州府了。”
“你嫂子白桔,以及沐白那个小妮子还在家等着,我先回了。”
话音刚落,不等陈青云开口挽留,苏振山已转身快步离去。
背影,透着一股急于脱身的仓促。
看的陈青云心里暗骂一声,这家伙怕是嗅到了苗侗自治州的水深,才急着连夜回泗水市吧?
事已至此,再琢磨也无用。
陈青云只能硬着头皮,跟着桑吉娜往州府方向走去。
脚下的石板路凹凸不平,像极了他此刻的心境,步步都踩在未知的忐忑里。
路上,陈青云已从桑吉娜口中摸清了州领导班子的底细。
州委书记嘉措三世是土生土长的本地土司人。
而州长张远怀,则是外调来的干部。
这样的人事布局,让陈青云敏锐地察觉到,苗侗自治州暗藏的不寻常。
按自古形成的政治逻辑,这类边疆之地,本该由本地土司出任州长。
而一把手的位置,则多由外来干部担任,以此形成制衡。
可眼下,这惯例竟被彻底颠倒了过来。
更让陈青云震惊的是,整个领导班子里,本地土司出身的干部占了三分之二。
而外来干部,仅占三分之一。
陈青云正揣度着其中玄机,桑吉娜已领着陈青云走到州府大院前。
眼前的景象,让陈青云倒吸一口凉气。
那哪里是什么寻常州府?
分明是一座,仿紫禁城格局的恢宏建筑群。
朱红宫墙高达数丈,金色琉璃瓦在阳光下泛着刺眼的光。
九开间的重檐庑殿顶巍峨矗立,处处透着超越规制的气派。
正门前的汉白玉须弥座上,蹲踞着六对石雕貔貅,却个个顶着本地土司图腾里的牛角。
穿过五凤楼式的门楼,内里的布局更耐人寻味。
中轴线上的三大殿,完全复刻了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的规制。
可殿脊上的吻兽,全被替换成了本地土司的铜鼓纹样。
两侧配殿虽保持着歇山顶的形制,檐下却挂满了成排的牛角图腾。
最令人心惊的,是那象征皇权的丹陛石雕。
本该刻着龙凤祥云的地方,竟密密麻麻刻满了本地土司的契约条文。
字迹深刻,像无数双眼睛,冷冷睨着每一个踏入院中的人。
这座诡异的土司紫禁城,处处透着矛盾。
既摆出臣服于上头权威的姿态,又在每一处细节里,藏着地方势力的桀骜与强硬。
陈青云望着大殿飞檐上那些,在风中叮当作响的苗银铃铛。
意识到这里的每一块砖石,都在诉说着非比寻常的权利斗争。
就在陈青云带着诧异的目光,打量这座奇特的土司紫禁城时。
州府大院前,已经摆开了盛大的欢迎阵仗。
数十名身着节日盛装的土司少女手捧鲜花,在汉白玉台阶两侧列成整齐的队伍。
她们头戴的银饰繁复精巧,随着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像碎玉落进银盘。
更惹眼的,是一群约莫七八岁的土司孩童。
穿着绣满古老图腾的靛蓝衣裳,正跳着传统的迎客舞。
孩子们手执铜铃,踩着韵律独特的舞步,口中吟唱着晦涩的古老调子。
稚嫩的童声在巍峨的宫墙间荡开,与庄严的建筑形成奇妙的反差。
既透着淳朴,又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陈局长,您可算到了,欢迎欢迎。”
为首的州委书记嘉措三世,率先开口。
身后的州长张远怀,亦步亦趋。
陈青云抬眼望去,只见两人身后的领导班子成员整齐列队。
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意。
可那笑意未达眼底,目光里藏着的审视,都带着几分耐人寻味。
“嘉措书记……张州长亲自相迎,青云实在受宠若惊啊……”
陈青云望着眼前声势浩大的迎接队伍,朗声一笑。
拱手行了个标准的汉礼,顺势便要伸手与嘉措三世、张远怀相握,准备说些寒暄的话。
怎料,嘉措三世却没有握手的意思。
示意音乐停止。
示意舞蹈停止。
而后,捻着土司人独有的银饰腰链,似笑非笑开口。
“话说,不知陈局长此番赴任,是要落实省里交代的鹿鸣自然保护区开发任务呢?”
“还是……另有别的打算?”
当这段绵里藏针的问话,传入陈青云耳中后,明显感觉到欢迎仪式变味了。
州长张远怀的目光里,多了几分警惕。
两侧列队的干部们,则像被施了定身咒的木偶,一个个屏住呼吸。
全都静悄悄地盯着陈青云,等着陈青云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