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嗡鸣声,像根冰冷的针,顺着耳道直往脑仁里钻。
刚才那点因为发现脆弱点而升起的热乎气,瞬间被这声音浇灭了,只剩下透心的凉。林默甚至能感觉到旁边“钉子”身体瞬间的僵硬,还有那陡然变得急促、带着恐惧的呼吸声。
“它们……怎么会……”“钉子”的声音抖得厉害,几乎语无伦次,“下面是废弃区……没有价值……它们从不……”
从不?看来“从不”这个词,在今天失效了。
林默猛地收回探向缺口的手,攥紧了那把简陋的“钉子”和腰间的匕首。他侧耳倾听,嗡鸣声似乎还在远处,但正在以一种稳定的、令人绝望的速度靠近。在这基本没有杂音的金属管道里,声音的传播格外清晰,也格外催命。
不能待在这里!这个刚发现的点,位置太被动了,一旦被堵住,就是瓮中之鳖!
“走!”林默低吼一声,一把拉住还在发愣的“钉子”的手臂,也顾不上分辨方向,朝着与嗡鸣声来源相反的一侧,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起来!
“等等……那边……”“钉子”被他扯得一个踉跄,似乎想说什么,但林默根本不给他说完的机会。逃命的时候,任何犹豫都是找死。
背后的嗡鸣声果然加快了频率,像是猎犬嗅到了猎物的确切位置,追得更紧了!
两人在黑暗和碎渣中亡命奔逃,完全失去了方向感,只知道离那声音越远越好。林默后背的伤口因为剧烈的奔跑再次崩裂,温热的血浸湿了战斗服,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每一次迈步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疼痛。但他不敢停,咬着牙,把所有的力气都灌注到双腿上。
“前面……左转!有个……岔道!”“钉子”突然喊道,他似乎对这片区域的熟悉程度远超林默。
林默毫不犹豫,按照他的指引,在摸到管壁一个向内凹陷的拐角后,猛地拐了进去!
这条岔道更加狭窄,只能容一人勉强通过,脚下堆积的碎块也更多,跑起来更加艰难。但好处是,岔道七扭八拐,似乎能一定程度上干扰后面追兵的锁定。
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肺像破风箱一样嘶哑地抗议,双腿沉得像灌了铅,林默才猛地停下脚步,靠在冰冷的管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几乎要把肺都咳出来。旁边的“钉子”情况更糟,直接瘫软在地,只剩下喘息的份儿。
他侧耳倾听。
嗡鸣声……似乎远了?变得模糊不清,被曲折的管道和距离削弱了。
暂时……安全了?
两人谁都没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混杂着伤势的疼痛,席卷全身。
“刚才……那边……”“钉子”喘匀了点气,声音依旧带着后怕,“是死路……尽头塌陷得很厉害,而且……有能量泄漏的痕迹,很不稳定……”
林默心里一沉。也就是说,他们慌不择路,跑进了一条绝路?
他摸索着向前走了几步,果然,没走多远,手就碰到了堆积到顶的、夹杂着大块扭曲金属的废墟,彻底堵死了前路。而且,这里的空气也带着一股更明显的臭氧和……某种酸蚀的味道。
完了。
刚脱离虎口,又入狼窝?
绝望像是冰冷的潮水,再次慢慢淹没上来。
林默靠着废墟滑坐下来,疲惫和伤痛如同无数只蚂蚁,啃噬着他的意志。他拿出最后那点压缩能量棒,掰了一小半递给“钉子”,自己把剩下的塞进嘴里,机械地咀嚼着。
味道已经尝不出来了,只是维持生命的必要动作。
黑暗中,“钉子”默默地接过,小口吃着。
“谢……谢谢。”他低声说。
林默没回应。他在想,还有什么办法?退回主通道?外面可能有“清道夫”守株待兔。留在这里?等死?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身侧冰冷的金属地面上划拉着,触感粗糙,布满划痕和凹坑。
等等……
这地面的触感……
他猛地坐直身体,不顾后背的疼痛,双手仔细地在身周地面上摸索起来。
这里的地面,不再是那种相对平滑的管道内壁,而是……布满了粗糙的、不规则的焊接痕迹?像是后期修补过的?而且,在他右侧靠近管壁的位置,他摸到了一条明显的、大概一指宽的缝隙!
不是管道本身的接缝,更像是……某种覆盖板或者检修口边缘的缝隙!
“这里!”林默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这下面!好像是空的!”
“钉子”闻言,也立刻爬了过来,两人一起沿着那条缝隙摸索。缝隙很长,勾勒出一个大概一米见方的方形区域!而且,在一角,他们摸到了一个凹陷的手柄结构!虽然被锈蚀得很厉害,但确实是手动开启的设计!
绝路之下,竟然还藏着一条路?!
希望,如同黑暗中骤然划亮的火柴,虽然微弱,却瞬间驱散了部分绝望。
“能打开吗?”林默急问。
“我……试试!”“钉子”的声音也带着颤音,他双手抓住那个锈蚀的手柄,用尽全身力气向上扳动!
“嘎吱——吱呀——!”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响起,手柄在巨大的阻力下,极其缓慢地向上移动了一点点!碎锈簌簌落下。
“帮忙!”钉子低吼。
林默立刻将“钉子”的工具卡进缝隙里,两人一起发力!
“嘿——!”
伴随着一声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锈死机关被强行唤醒的呻吟,那块沉重的金属盖板,被他们硬生生撬开了一条足够一人通过的缝隙!
一股更加浓烈的、带着陈腐机油和某种难以形容的、类似生物碱的辛辣气味,从下方涌了上来。
下面,是一片更深的黑暗。
手电已经没了,下面有什么,完全不知道。
但留在上面,只有死路一条。
林默没有任何犹豫。
“下!”
他率先侧身,沿着缝隙,小心翼翼地滑了下去。
下落的过程很短,大概只有两三米,他就落在了一片相对坚实但布满浮尘的地面上。触感像是金属格栅。
紧接着,“钉子”也滑了下来,落地时发出一声闷哼。
两人立刻警惕地背靠背,握着简陋的武器,适应着这片新的、更加浓稠的黑暗。
这里似乎是一个……维修层?或者管线层?空间不高,大概两人高,脚下是格栅,头顶是密布的各种粗细不一的管道和线缆,像纠缠的蛇群。空气中那股辛辣的气味更加明显,还夹杂着一种……微弱的、类似电子设备待机的低鸣。
林默竖起耳朵,仔细倾听。
没有“清道夫”的嗡鸣。
暂时安全。
他稍微松了口气,开始摸索周围。手指触碰到冰冷的管道,有的温热,有的冰凉。在一些管道的接口处,他能摸到缓慢渗出的、粘稠的、带着刺鼻气味的液体。
这里,似乎是这艘古船仍然维持着部分功能的“内脏”区域之一。
“这……这是什么地方?”“钉子”的声音带着茫然和一丝不安,“我……我从没下来过。”
林默没有回答,他的注意力被脚下格栅下方传来的景象吸引了一—如果那能称为景象的话。
透过格栅的缝隙,他看到下方更深的地方,似乎有光。
不是手电光,也不是能量核心的强光,而是一种……幽绿色的、如同鬼火般的、微弱而持续的荧光。
那光芒,映照出下方一些巨大而模糊的轮廓。
像是……某种培养罐?或者……储存槽?
而在那一片幽绿的荧光中,他似乎看到,有一个轮廓……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
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