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家庭变故与机遇
十二月的寒风呼啸着穿过山阳城的大街小巷,卷起地上的枯叶,打在行色匆匆的路人身上。秦墨裹紧了半旧的棉外套,骑着那辆叮当作响的二手自行车,艰难地顶风前行。市政府大院门口,他跺了跺冻得发麻的脚,哈出一口白气,才推车走进单位。
刚在办公室坐下,准备泡杯热茶暖暖身子,传达室的老刘就探进头来:“小秦,门口有人找,说是你家里有急事!”
秦墨心里咯噔一下,放下茶杯快步走出去,只见邻居家读高中的小子王磊站在大院门口,冻得鼻子通红,一见他便急急喊道:“秦墨哥,快回家看看吧!秦伯伯厂里出事了,他气晕过去,被送医院了!”
秦墨脑子里嗡的一声,也顾不上细问,向王科长匆匆请了假,推着自行车就跟王磊往医院跑。寒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一样,他却浑然不觉,心里翻腾着前世的记忆碎片——是了,就是1995年冬天,父亲所在的市农机厂走到了尽头。可前世这时,他刚考上公务员,住在单位宿舍,接到消息时父亲已经住院,他竟未能及时赶到。
市第一人民医院的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秦墨找到病房时,母亲张爱珍正坐在病床前的凳子上抹眼泪。父亲秦志刚躺在雪白的病床上,脸色灰暗,仿佛一夜之间老了许多。
“妈,爸怎么样?”秦墨气喘吁吁地问道。
张爱珍看到儿子,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抓住他的胳膊:“医生说是急火攻心,血压飙升,要住院观察几天。小墨,你爸他们厂……完了!”
通过母亲断断续续的叙述,秦墨了解了事情经过。当天上午,市农机厂召开全厂职工大会,宣布因资不抵债,正式破产清算。厂领导读着冰冷的文件,宣布全员下岗,每人仅能领到不足千元的“安置费”。秦志刚在厂里干了三十年,听到这个消息,当场就站不稳了,被工友手忙脚乱地送来了医院。
“一千块……你爸三十年的工龄,就值这一千块啊!”张爱珍哽咽着,“往后这日子可怎么过?我这街道居委会的临时工,一个月才二百多……”
秦墨看着病床上父亲憔悴的脸,心中一阵刺痛。他握住母亲冰凉的手:“妈,你别急,有我在呢。我这就回去取钱,先把医药费交上。”
回到家,秦墨翻出自己藏在床底铁盒子里的全部积蓄——这几个月省吃俭用攒下的八百多元。他留下几十块作为最基本的生活费,将其余的钱全部带上,又匆匆返回医院。
交完押金,秦墨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心中五味杂陈。前世的他,此时刚参加工作,工资微薄,对家里的困境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父母在贫困中挣扎。而今,他拥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却依然被现实的枷锁困住——他太需要启动资金了。
正当秦墨为经济状况焦头烂额时,一个意外的转机悄然降临。
两天后,秦墨正在办公室整理文件,王科长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小秦,韩秘书长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秦墨心中一凛,不知是福是祸。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敲开了韩秘书长办公室的门。
韩秘书长放下手中的文件,示意他坐下,语气比往常温和许多:“小秦,家里的事情我听说了。老人身体要紧,有困难要及时向组织反映。”
秦墨连忙道谢。韩秘书长话锋一转:“今天找你来,是有一个重要任务。省里即将启动全省国有中小企业改制试点工作,我们山阳市被列为重点试点城市。市里决定成立一个改制工作专班,办公室就设在我们秘书处。考虑到你前几次在宏观政策研究上表现出的……敏锐度,组织上决定把你抽调到专班,参与政策研究和方案起草。”
秦墨愣住了。国有企业改制?这正是他前世亲身经历、并深入研究过的领域!他知道哪里是陷阱,哪里是机遇,哪些模式能成功,哪些做法会留下后患。
韩秘书长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这次改制试点,省里很重视,对我们山阳既是挑战,也是机遇。你的任务很重,要尽快熟悉情况,拿出有操作性、有前瞻性的方案来。怎么样,有没有信心?”
秦墨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这是一个真正的机遇——不仅是仕途的机遇,更是他近距离观察、甚至可能影响山阳市经济格局的机遇。那些前世记忆中关于企业改制的得失成败,此刻在他脑中清晰起来。
“秘书长,我一定全力以赴,不辜负组织的信任。”秦墨郑重表态。
接下来的日子,秦墨像上了发条一样忙碌。他白天泡在改制专班,研读政策文件,调研企业情况;晚上到医院陪护父亲,闲暇时则整理思路,构思改制方案。
他谨慎地运用着超前认知,在起草方案时,巧妙引入了“职工持股”、“引入战略投资者”、“资产重组”等在当时颇为新颖的概念,但表述上严格遵循政策框架,避免过于惊世骇俗。
让秦墨意外的是,专班里有不少和他一样的年轻人。负责数据统计的李娟是财政局刚分来的大学生,思维活跃;来自经委的赵强对企业情况了如指掌。几次加班讨论后,他们发现秦墨的思路总能切中要害,对他渐渐信服。秦墨仿佛看到了未来团队合作的雏形。
然而,最大的惊喜发生在他陪护父亲的那个周末。他正给父亲削苹果,病房门被轻轻敲响。他抬头一看,竟愣在原地——林芷若提着两瓶水果罐头,有些拘谨地站在门口。
“秦……秦墨?真的是你。”林芷若脸上闪过一丝红晕,“我姨妈住在隔壁病房,刚才看到背影觉得像你……听姨妈说秦伯伯住院了,就想着过来看看。”
秦墨慌忙起身让座。林芷若礼貌地问候了秦父,放下罐头,并没有久留。但就是这短暂的几分钟,让秦墨心中波澜起伏。他送她到病房门口时,林芷若轻声说:“我看了市图内部传阅的那份省里会议简报,里面有你的发言摘要……关于鼓励民营经济发展的部分,讲得很好。”
直到林芷若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秦墨才回过神来。他意识到,自己在省发改委汇报会上的发言,竟然以这种方式传到了她的耳中。
父亲出院那天,天空飘起了细雪。秦墨扶着身体依然虚弱的父亲,慢慢走回那个熟悉又破败的筒子楼。他知道,父亲的厂子破产了,但生活还要继续。而他自己,也站在了一个十字路口——一边是安稳却缓慢的仕途,一边是未知却充满诱惑的商海。
站在窗前,看着窗外飞舞的雪花,秦墨的心中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家庭变故让他体会到责任的重压,而意外的机遇则为他打开了一扇窗。他隐约感觉到,那条他极力规避的仕途,或许并非与他“首富”梦想完全相悖的道路。也许,他能找到一条独特的路径,在时代的浪潮中,实现自己的价值。
雪花静静地覆盖着1995年的山阳市,一切都笼罩在纯净的白色之中。秦墨深吸一口冰凉的空气,感觉自己的人生,正随着这个冬天,进入一个新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