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污水瞬间淹至腰际,沉重的阻力与刺骨的寒意双重夹击,让月微尘几乎冻结的神经猛地一颤,涣散的意识被强行拉回了几分。他伏在影煞宽阔而坚实的背上,能感受到对方肌肉因骤然入水和在黑暗中跋涉而迸发出的每一分力量。水道内漆黑一片,只有身后远处敛芳殿方向透过缝隙传来的、逐渐微弱的火光,勾勒出这是一个低矮、逼仄、充满腐朽气息的石砌通道轮廓。
影煞的脚步迅捷而稳健,每一步都踏在及膝的污水中,发出哗啦的轻响,在这封闭的空间内被放大成令人心慌的回音。他必须争分夺秒,赶在上方火势彻底坍塌堵塞入口,或是追兵反应过来之前,穿过这条漫长的水道,抵达宫墙之外的接应点。
然而,就在他们深入水道不过十数丈,身后那点微光几乎要被黑暗彻底吞噬时——
“咻!”
一道锐器破水的厉啸,毫无征兆地从前方拐角的黑暗处激射而来!目标直指影煞的咽喉!
不是侍卫制式的弩箭,而是更适合水下或狭小空间使用的、淬毒的吹箭!
影煞反应快得惊人!在厉啸响起的瞬间,他猛地侧身,将背上的月微尘牢牢护住,同时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出,食中二指竟在间不容发之际,于空中精准地夹住了那枚细如牛毛的毒箭!
指尖传来的冰冷触感和那淡淡的腥甜气息,让影煞眼中杀机暴涨!
“有埋伏!小心!” 他低喝一声,将毒箭甩落,身形不退反进,如同鬼魅般扑向前方拐角!他必须尽快清除前方的障碍,否则在这狭窄水道内,他们就是活靶子!
月微尘伏在他背上,心脏因这突如其来的袭击而紧缩。是苏玉棠的死士?他们竟然连这条隐秘水道也发现了?还是……皇宫守备本身就知道这条通道,早已在此设防?
就在影煞即将冲过拐角的刹那,前方黑暗中骤然亮起了几点幽绿的光芒——那是淬毒兵刃反射的、来自后方遥远火光的微芒!紧接着,四道如同水鬼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从污水中冒起,手中分水刺、短刃等奇门兵器,带着阴毒的劲风,封死了影煞所有前进的角度!
果然是“暗刃”死士!他们竟分兵于此,守株待兔!
影煞腹背受敌,背上还负着几乎失去行动能力的月微尘,形势危急到了极点!他发出一声低沉的怒吼,不再保留,一直压抑的、属于玄月教护法的狠戾与强悍彻底爆发!他单手持着一柄不知何时出现的短刃,招式诡谲狠辣,每一击都直奔要害,竟以一人之力,硬生生挡住了四名精锐死士的围攻!兵刃交击之声在这封闭水道内密集如雨,溅起的水花混合着偶尔飚出的血线,将污浊的水面染上更深沉的暗色。
月微尘紧咬着牙,感受着影煞因剧烈运动而绷紧的背部肌肉,以及那透过身体传来的、每一次兵刃碰撞带来的震动。他不能成为累赘!强忍着经脉如同被寸寸碾碎般的剧痛和腹部一阵阵令人恐惧的抽紧,他空着的左手艰难地抬起,指尖微不可察地颤抖着,试图凝聚起一丝内力。哪怕只能干扰敌人一瞬,也能为影煞创造机会!
然而,他体内的状况比他想象的更糟。“锁魂针”的效果正在消退,而“焚心诀”的反噬如同决堤的洪水,开始疯狂冲击他早已不堪重负的经脉与丹田。内力甫一调动,便是一口鲜血猛地涌上喉头,被他死死咽下,腥甜之气直冲鼻腔。眼前阵阵发黑,耳边除了兵刃声和水声,开始出现嗡鸣。
就在他意识即将再次沉沦的边缘,怀中的阴鱼佩,那原本因远离褚烨而逐渐平复的温度,竟毫无征兆地再次骤然升高!这一次,不再是持续的温热或规律的悸动,而是一种尖锐的、仿佛被烈火直接灼烧般的剧痛,猛地从他胸口炸开!
“呃啊——!” 他再也无法抑制,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激战中的影煞心神一分!
“嗤!” 一柄分水刺趁机突破了他的防御,在他左臂上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
影煞闷哼一声,攻势一滞。而那名伤了他的死士,眼中闪过一抹得逞的凶光,竟不顾另一名同伴袭向自己的短刃,如同疯狗般,合身扑向影煞背上的月微尘!手中淬毒的短刀,直刺月微尘后心!
眼看毒刀及体——
“嗡!”
一道凌厉无匹的剑罡,如同新月破空,毫无征兆地从水道前方更深处的黑暗中横扫而出!
剑罡过处,水流为之断流!那名扑向月微尘的死士,连同他身旁的另一人,动作瞬间僵住,随即,上半身缓缓滑落,竟被这一剑拦腰斩断!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瞬间染红了大片水域!
剩下的两名死士骇然变色,还未来得及反应,又是数道身影如同幽灵般从他们身后的水中跃出,刀光闪动,顷刻间便将他们了结!
青衣手持仍在滴血的长剑,身影出现在通道前方,她脸色苍白,身上带着多处伤痕,显然此前也经历了苦战,但眼神却依旧锐利如初。她身后,是几名同样带伤、但神色坚毅的玄月教众。
“护法!教主!” 青衣急步上前,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属下来迟!外围接应的兄弟拼死挡住了大部分追兵,快随我们从这边走!水道出口就在前方!”
影煞长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稍缓。他看了一眼背上因阴佩剧痛和反噬而再次陷入半昏迷状态的月微尘,不敢再有丝毫耽搁。
“走!”
在青衣等人的护卫下,一行人迅速穿过剩余的水道。前方的黑暗中,隐约传来了流水的声音,以及……一丝带着自由气息的、冰冷的夜风。
终于,在拐过一个弯后,一个被巧妙伪装成河岸乱石堆的出口,出现在众人眼前。出口外,是漆黑如墨的护城河支流,一条不起眼的乌篷船,正静静地泊在阴影之中。
影煞背着月微尘,在青衣的搀扶下,率先踏出洞口,冰冷的夜风裹挟着河水的气息扑面而来。他回头望了一眼那吞噬了无数生命与过往的、依旧火光冲天的皇宫方向,眼中最后一丝波澜归于沉寂。
然后,他毅然转身,踏上了摇晃的船板。
乌篷船如同融入夜色的水黾,悄无声息地滑入河道深处,向着下游、向着未知的江南、向着渺茫的自由,驶去。
船舱内,月微尘气息微弱,面无血色,唯有怀中那枚阴鱼佩,依旧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余温,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某些跨越了生死与宫墙的纠缠,并未因这场精心策划的死亡,而真正斩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