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颠簸感从身下传来,每一次马蹄落地都震得楚斯年五脏六腑都要移了位。
他被横亘在马鞍前,耶律雄粗壮的手臂如同铁箍般卡在他的腰腹间,防止他掉落也断绝他大部分挣扎的可能。
夜风呼啸着刮过他的脸颊,带着林间特有的潮湿和腐叶气息。
身体被点的穴位正在慢慢恢复知觉,传来一阵阵酸麻感,但距离能够自由活动还差得远。
楚斯年心中一片冰冷。
他感受着这亡命般的奔驰,一边荒谬地想着自己可能这辈子都不想学骑马了,一边飞速思考着脱身之法。
耶律雄对谢应危恨之入骨,连带着对他这个“能缓解谢应危痛苦”的医官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落入此人手中最好的结局是被当场杀死,最坏的则是被带回契丹,严刑拷问他所知的关于谢应危,关于大启的一切,那将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而即便出现奇迹,他能从契丹逃脱回到大启,以谢应危那多疑暴戾的性子也绝不会再信任他,必定会怀疑他是否已经叛变成了契丹的探子。
届时,他的下场恐怕比死在耶律雄手里好不了多少。
所以,他必须自救。
不能将希望寄托在那个行事莫测的暴君身上,哪怕他刚才为自己放下了弓。
谢应危是个疯子,他的行为无法用常理揣度。
强烈的颠簸感和死亡威胁如同冰水浇头,反而让楚斯年迅速冷静下来。
这是一种他前世在无数次病痛折磨和家族倾轧中锻炼出的能力。
越是危急关头他的心神越是澄澈空明,仿佛灵魂抽离,冷眼旁观着自身的困境,寻找着微乎其微的生机。
此刻他感觉自己又回到那个冻死他的冰冷屋子,四周是绝望的寒意但头脑却异常清醒。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现状。
耶律雄为了控制马匹和禁锢他精力分散。
马匹在崎岖不平的林间狂奔本身就不稳定。
他反绑在身后的双手,虽然被粗糙的绳索勒得生疼,但在这种剧烈的颠簸中,绳索是否会有松动的可能?
就在这时,耶律雄一边奋力控马,一边再次狂笑起来,声音因为颠簸而断断续续,充满报复的快意和扭曲的兴奋:
“哈哈哈!谢应危!你这狗皇帝!没想到吧!你也有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人被老子掳走的一天!
你这伺候的小医官细皮嫩肉的,不知道能在我契丹的刑架上熬几天?还是干脆现在就拧断脖子把脑袋给你扔回去?哈哈哈!”
他不仅羞辱谢应危,更是用语言折磨着楚斯年:
“小白脸,别指望你那皇帝来救你了!他那种冷血怪物怎么会为了你涉险?你就乖乖跟老子回草原,让老子好好‘招待’你!”
楚斯年对他的污言秽语充耳不闻,全部心神都集中在背后的双手上。
他小心翼翼地活动着腕关节,利用马匹每一次跳跃,转向带来的晃动,细微地调整着被捆绑的角度,试图找到绳索的结头或者薄弱处。
这是个极其危险的动作,稍有不慎就可能被耶律雄察觉,或者因为失去平衡而摔下马背,在高速奔跑的状态下摔下去非死即残。
然而他别无选择。
就在他全神贯注于手腕时,一个更冒险的念头划过脑海。
他小心翼翼地用舌尖确认了一下,有一片不足小指长,边缘锋利的金属碎片藏在他的腮侧。
之前被那个叫阿依娜的侍女推开,撞到营帐支架时,楚斯年曾摔倒在地,情急之下将掉在地上的一块碎片含在嘴里没有吐出去。
刀片!虽然很小但或许是机会!
他必须等待一个绝佳的时机。
耶律雄见楚斯年毫无反应,以为他吓傻了,骂得更难听,注意力更多放在辨认方向和控马上。
就在这时,马匹为了躲避前方一处盘根错节的树根,猛地一个急转向!
颠簸骤然加剧!
就是现在!
楚斯年趁着耶律雄身体随着马匹转向而微微倾斜,手臂力道稍松的瞬间,用尽恢复不多的力气,猛地将头向后一仰,后脑勺狠狠撞向耶律雄的面门!
“唔!”
耶律雄猝不及防鼻梁被撞个正着,酸痛瞬间袭来,眼前发黑,独眼中充满暴怒和难以置信!
他没想到这个一直像待宰羔羊般的小医官竟敢反抗!
几乎在同时,楚斯年将藏在口中的刀片用舌尖顶到唇边,脑袋极力后仰,试图用小小的刀片去割蹭耶律雄卡在他腰间的手臂!
他不需要割断,只需要制造疼痛和干扰!
耶律雄吃痛,手臂下意识松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
楚斯年感觉腰间的禁锢之力骤减,他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机会,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马侧一滚!
他宁愿摔下去赌自己能活下来,也绝不要被带去契丹!
“找死!”
耶律雄彻底被激怒,他反应极快,虽然手筋已断无法抓握,但他残存的手臂力量和腿部力量依旧惊人!
在楚斯年身体脱离马背即将坠地的电光火石之间,耶律雄怒吼一声,竟然凭借腰腹力量和腿力,猛地一蹬马镫,身体腾空半旋,那条完好的腿如同钢鞭般狠狠扫向半空中的楚斯年!
这一脚若是踢实,楚斯年必定肋骨尽断,内脏破裂,当场毙命!
楚斯年身在半空无处借力,眼睁睁看着致命的腿风扫来,瞳孔骤缩!
他终究还是低估了一个身经百战,陷入绝境的野兽的临死反扑!
就在这生死一线间——
“嗖——!”
一支狼牙箭如同撕裂夜空的黑色闪电,从侧后方的密林中疾射而出!
这一箭速度快到极致,角度刁钻到极致!
它没有射向耶律雄的身体,而是精准无比地带着撕裂一切的气势,瞬间贯穿耶律雄正准备踢向楚斯年那条腿的膝盖窝!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