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初,御花园内繁花似锦,暖风拂过带来阵阵馥郁甜香。
楚斯年难得卸下朝务,着一身素雅青衫漫步于姹紫嫣红之间,粉白色的长发在阳光下流淌着柔和光泽。
他停在一株开得正盛的垂丝海棠前,仰头望着层层叠叠娇嫩欲滴的粉色花朵,眼底带着几分纯粹的欣赏。
谢应危下朝后,听闻楚斯年在御花园便寻了过来。
他未穿龙袍只一身玄色常服,远远便瞧见那个立于花树下,几乎要与周遭清雅景致融为一体的身影。
他没有立刻上前而是驻足看了片刻。
阳光透过花叶缝隙,在楚斯年周身洒下斑驳光点,微风撩起他几缕发丝,宁静美好得不像凡尘俗世中人。
谢应危心中一动,目光掠过满树海棠又落回楚斯年身上,一个念头悄然滋生。
他缓步走近,脚步声惊动赏花人。
楚斯年回过头,见是他,唇角自然漾开一抹浅笑:“陛下。”
谢应危“嗯”了一声,走到他身边并肩而立,一同望着眼前繁花。
半晌他忽然抬手,小心翼翼地折下枝头开得最盛,形态最美的一小簇海棠。
动作间带着与他平日杀伐决断截然不同的谨慎,生怕碰伤了娇嫩花瓣。
楚斯年有些疑惑地看着他的举动。
只见谢应危转过身面对着他,指尖拈着那簇海棠,目光落在楚斯年粉白长发上,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霸道:
“别动。”
说着他便抬手,欲将那娇艳的海棠簪入楚斯年发间。
楚斯年微微一怔偏头避开:
“陛下,这于礼不合。”
男子簪花虽前朝有之,但在本朝并不多见,更何况他是摄政王。
“朕就是礼。”
谢应危按住他的肩膀,动作却放得极轻。
他笨拙却又异常专注地试图将柔软的花枝固定在如缎的发丝间。
他从未做过这等精细活,手指远不如执剑握笔时灵活,试了几次花枝总是松松垮垮,要么就是位置歪斜。
楚斯年看着他蹙着眉跟几朵小花较劲的模样,先前那点不自在渐渐散了,心底反而生出几分好笑与柔软。
他不再动弹,安静地站着任由这位九五之尊在他头上折腾。
费了一番功夫,谢应危终于勉强将海棠簪稳。
他稍稍退后一步,端详着自己的杰作。
娇艳欲滴的粉色海棠恰好别在楚斯年耳侧,与他粉白的发色相映成趣,衬得他原本清丽绝伦的容颜更添几分秾丽与生动。
谢应危眼底闪过一丝惊艳与满意,但嘴上却只是淡淡评价道:“尚可。”
楚斯年瞧不见自己模样,只见谢应危眼中那抹未来得及完全敛去的亮光,便知效果不差。
他抬手轻轻碰了碰鬓边的花朵,触感柔软带着清香,不由失笑道:
“陛下今日怎有如此雅兴?”
谢应危负手而立,目光投向远处花丛,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深意:
“鲜花赠美人有何不可?”
他顿了顿,侧首看向楚斯年,眸色深邃:
“再说,这满园春色在你面前也失了颜色。”
谢应危看着身旁人簪花而立的景象,只觉眼前之景远比任何一幅名家丹青都要动人千百倍。
他心中那点因朝务带来的烦闷早已烟消云散,只剩下几乎要溢出来的占有与满足。
能令暴君敛去锋芒甘愿俯首只为鬓边生春,这世间也唯一人而已。
楚斯年目光在身旁的花丛流转,最终停在一株开得热烈张扬的赤色山茶上。
“礼尚往来。”
他轻声道,伸手折下一朵碗口大小,色泽浓艳的赤色山茶,花瓣层层叠叠犹如一团燃烧的火焰。
谢应危眉梢微挑,看着楚斯年拿着那朵过于秾丽的花朝自己走来,倒是没动也没阻止,只是眼中带着几分玩味和纵容。
他倒想看看平日里清冷自持的摄政王能做出什么来。
楚斯年走到他面前,端详了一下谢应危那张俊美却常年带着冷戾的脸,以及那一头墨色长发。
他学着谢应危方才的样子,抬手,小心翼翼地将那朵赤色山茶别在谢应危束发的金冠旁边。
墨发金冠骤然添上一抹灼灼的赤红,强烈的色彩对比带来一种惊心动魄的视觉效果。
谢应危依旧没动,只是眸色深了深。
楚斯年似乎觉得有趣,又伸手从旁边摘了几朵淡紫色的丁香,混着细碎的小花被他灵巧地穿插在谢应危鬓边。
接着是几簇鹅黄的迎春,甚至还有一小枝带着清香的白色茉莉。
他动作轻柔,神情专注,仿佛在完成一件极其重要的艺术品。
谢应危便真的站在原地任由他摆布。
平日里令人胆寒的暴君,此刻头上、鬓边甚至领口都被各色花朵占据,墨色常服上落英点点。
待到楚斯年终于停手,谢应危头上已是“繁花似锦”,色彩斑斓。
楚斯年退后两步看着自己的杰作,终于忍不住偏过头低低笑了起来,肩膀微微耸动。
阳光落在他身上,笑容纯粹而明亮,比满园春色更动人。
谢应危看着他笑,自己眼底也染上真切的笑意。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鬓边一朵摇摇欲坠的丁香,语气带着几分无奈的宠溺:
“玩够了?”
楚斯年笑够了,看着谢应危这一头“花花绿绿”又摇了摇头:
“陛下这般模样怕是走不出这御花园了。”
总不能真让九五之尊顶着一脑袋花去见朝臣。
谢应危却浑不在意,大手一挥,语气是惯有的霸道:
“朕乐意,谁敢多嘴,朕便剜了他的舌头。”
楚斯年无奈走上前,伸手将他发间,鬓边那些过于繁复的花朵一一取下,只留下最初那朵别在金冠旁的赤色山茶。
他觉得这浓烈的颜色与谢应危很相配。
“太多了,喧宾夺主。”
楚斯年一边取下多余的花朵,一边轻声解释。
最后,他看着那朵孤零零却格外醒目的山茶,想了想,又将其从金冠旁取下,转而仔细地别在谢应危玄色常服的衣襟前。
赤色山茶紧贴着玄色衣料,如同暗夜中燃烧的火焰,既保留了那份张扬浓烈又显得沉稳许多。
“这样便好。”
楚斯年端详一下,满意点点头。
谢应危低头看了看胸前那朵娇艳的花,又抬眼看向楚斯年,忽然伸手将他揽入怀中,在他额间落下一个轻吻。
“依你。”
自此,宫中偶尔也能见到另一番奇景——
暴戾的帝王襟前有时会别着一支不合时宜的鲜花,而紧随其后的摄政王殿下鬓边那支粉色海棠依旧娇艳。
朝臣们远远瞧见无不心惊胆战,低头疾走,只当什么都没看见。
唯有知情的近侍心中明了,那不过是陛下与王爷之间无伤大雅的一点小情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