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知弦拿起那件玄底金纹的朝服,恭敬地帮君天碧穿戴。
指尖穿过玄色锦带,为君天碧系好朝服最后的腰封,他眸光微澜。
“城主,”他斟酌开口,“昨夜东街之事......知弦后来细想,城主虽雷霆手段震慑了王克,却终究未取其性命。”
将玉带扣环轻轻推至合适的位置,见她并无不悦,他才继续道:
“可见城主心中,并非全然......不容转圜。”
“愿意在盛怒之下,仍留一线余地,予人悔改之机,此等胸襟,实非寻常霸主可比。”
君天碧由着他整理着衣袖的褶皱,闻言侧过头来。
她看着湛知弦低眉顺目的样子,目光在他开合间吐露温言软语的唇上停留了一瞬。
“你说话,”晨光在她侧颜上镀了一层浅金,“挺好听的。”
湛知弦捋着衣间褶皱的指尖微微一滞。
“孤喜欢听你说话。”
这直白的喜欢,让湛知弦以为自己的进言起了作用,让她开始思考“余地”的价值。
还没来得及品味这细微的进展,就听君天碧继续道:
“不过,你不用这般拐着弯,拿话来描摹试探。”
“孤明白你的心思。”
“机会,孤自然会给。”
“所有人。”
“包括王克。”
湛知弦站在原地,手中还捏着方才为她整理衣襟后未来得及放下的动作。
被揭穿,他并未感到难堪,反而因为那句“会给所有人选择的机会”,心中悄然生出微弱的希望。
或许......城主真的在改变?
变得......不再那么嗜杀?
他缓缓垂下手臂,将那点侥幸掩入袖中。
湛知弦后退一步,躬身行礼。
再抬起头时,展颜露出一抹清浅笑容:
“城主圣明,属下拜谢城主。”
至少,她愿意“给机会”了。
哪怕依旧残酷。
看着湛知弦退出了寝殿,君天碧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眸色深了些许。
珠帘晃动,甘渊从外殿探进半个身子,狐疑地看着君天碧:“城主,您真打算......就这么放过那帮蛀虫?”
“那属下辛辛苦苦搜罗那些罪证是为什么?留着给他们当功勋簿吗?”
君天碧缓缓转过身,墨瞳中没有任何温度。
“孤只给找死的人两个选择。”
“要么死一个。”
“要么,死全族。”
她微微侧过头,目光扫过甘渊,那眼神里的寒意让甘渊禁不住挺直了背脊。
“具体怎么死......”
君天碧红唇勾起的笑意阴森残忍。
“就看他们,有多迫不及待了。”
甘渊看着她冰冷的侧影,打了个寒颤。
他就知道。
这暴君,怎么可能真的转性?
仁慈?机会?
不过是让那些人在绝望中,自己选择更惨烈的死法罢了!
晨钟再响,百官肃立。
高踞御座之上的君天碧,她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抛出了王克及其党羽的罪行案卷。
“......吏部侍郎李庸,贪墨军饷,致使东境边军冬衣短缺,冻毙者众......”
“......兵部郎中赵肆,勾结离耳城,泄露城防布置......”
“......司礼监副使钱禄,借祭祀之名,中饱私囊,数额巨大......”
“......三司使王莽,纵子行凶,结党营私,把持盐铁,侵吞财库......”
一桩桩,一件件,证据确凿,涉及官员竟达朝堂近半数!
“依尧光城律,上述人等,罪证确凿,当处——斩立决!”
“斩立决”三个字落下,瞬间激起千层浪!
“城主三思啊!”
“城主!此举恐致朝堂动荡,动摇尧光城之根本啊!”
“城主!如今各城虎视眈眈,正是用人之际,岂可自断臂膀?!”
劝谏声此起彼伏,不少官员跪地叩首,纷纷以城池稳定为由,让君天碧收回成命。
君天碧只是冷漠地俯视着下方,拿起一卷案宗,随口一问:
“李侍郎,你说,此罪......该如何判处?”
李庸冷汗涔涔,“城主!此乃诬陷!是有人刻意构陷老臣!那军饷......”
君天碧不耐烦地挥挥手,“这上面有你心腹的画押,有你与粮商往来的密信笔迹,还有......你城外别苑地下埋着的金砖,也是构陷?”
李庸哑口无言。
君天碧不再看他,又拿起另一卷,看向赵肆:“赵郎中,你呢?泄露城防,该当何罪?”
赵肆噗通跪地,涕泪横流:“城主饶命!臣......臣是一时糊涂,被离耳城所惑啊!”
“一句糊涂,就能抵过那些因你泄密而战死的将士性命?”
她不再询问,直接将手中的案卷,狠狠砸向李庸的脸!
沉重的卷宗棱角砸在额角,霎时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李庸惨叫一声,捂住额头。
君天碧继续拿起下一卷,砸向赵肆!
然后是钱禄,是王莽......
一卷卷沉重的案宗冰雹般砸向那些面无人色的罪臣
竹简与血肉碰撞的闷响接连响起!
被砸中的官员惨叫倒地,头破血流,狼狈不堪。
君天碧缓步走下御座,走到一个被砸得晕头转向的官员面前,微微俯身:
“你说......你该不该死?”
那官员吓得魂飞魄散,瘫软在地,语无伦次。
看着丑态百出的臣子,君天碧眼底的讥诮更浓。
而其中大部分罪臣,在最初的惊恐过后,见君天碧并未立刻下令杀人,心中竟生出一丝侥幸。
他们赌君天碧只是虚张声势,意在震慑!
毕竟一下子斩杀近半数官员,尧光城会陷入瘫痪!
她不敢!
只要他们咬死了不认罪,她就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于是,不少人强撑着,或喊冤,或沉默,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君天碧将他们的神色尽收眼底,轻笑了一声。
那笑声在死寂的大殿中回荡,格外瘆人。
“很好。”她直起身,扫过那些心存侥幸的脸,“孤再给你们一次选择的机会。”
她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是选一人赴死,保全族人?”
“还是......满门入土,鸡犬不留?”
冰冷的选项,是死亡的号角。
有人彻底崩溃,瘫倒在地,涕泪横流地主动认罪,只求速死:
“臣认罪!臣认罪!求城主开恩!只杀臣一人!饶了臣的家人吧!”
有人脸色惨白,犹豫挣扎,最终在家族与自身之间,心一横选择了......牺牲全族。
而大部分之前咬死不认的,此刻依旧顽固地闭着嘴。
或侥幸镇定,或眼神闪烁,赌君天碧不敢真的动手。
君天碧看着这众生相,笑容冷艳刺骨,如盛放在尸山血海之上的曼陀罗。
她挥了挥手,下令,“将已认罪者,押入水牢,明日问斩。”
侍卫上前,将那些选择自己赴死或屠戮满门的官员拖了下去。
然后,目光落在了剩下那些硬气的罪臣身上,包括面如死灰的三司使王莽。
她的声音盛着万载寒冰,宣告了最终的审判:
“余下罪臣,冥顽不灵,罪加一等!”
“就地格杀!曝尸荒野!”
“族中财产,尽数充公!”
“全族流放北境矿区,永世不得为官!”
命令一下,满殿皆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