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透，宫墙还浸在淡青色的晨雾里，景兮已揣着满心雀跃往宋清韵的院落去。
青石砖上凝着薄露，她脚步急得险些打滑，路过回廊时又差点撞上提着食盒的侍女——食盒里的蜜糕险些晃出来，她忙不迭弯腰道“对不住”，身影却没半分停顿，只留婢女们站在原地捂着嘴偷笑。
推开门时，晨光恰好漫过窗棂，斜斜落在宋清韵身上。
她坐在窗边的绣绷前，素白指尖捏着根银线，正往淡粉缎面上绣缠枝莲。
阳光穿过她的发梢，晕出层柔软的金光，连落在缎面上的影子都透着温雅。
听见脚步声，她才抬眸看来，见景兮喘着气扶着门框，额角还沾着细汗，便放下针线，从暖炉边端过杯温茶递过去：“怎么跑这么急？难不成我还会不等你？”
景兮接过茶盏，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仰头便一饮而尽。
茶水顺着喉咙滑下，刚平复了喘息，她便忙不迭从袖中取出卷图纸，在桌上轻轻铺开。
宣纸上的府邸图样细致入微，亭台楼阁、花木水榭都用墨线勾勒得清晰，连窗棂的样式都标注得明明白白。
她指尖点着图中一片开阔空地，眼睛亮得像盛了晨光：“母皇按我们之前说的样式画的，你看这儿——留了好大一块地种你喜欢的风铃花，到了夏天满院都是花；还有那边的暖阁，窗户对着南边，冬天能晒着太阳绣东多舒服。”
宋清韵俯身细看，指尖轻轻拂过图纸角落标注的“赏景轩”三字，指腹触到宣纸细腻的纹理，眼底漫开笑意：“连暖阁的窗棂都选了雕花样式，倒比我们想的还周全。”
她转头看向景兮，见对方正眼巴巴等着她的回应，睫毛上还沾着点细汗，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你定是提前就见过图纸了，故意留到今天来给我惊喜？”
景兮被说中心事，脸颊微微泛红却不否认，反而伸手勾住她的手腕轻轻晃了晃：“我也是前几天晚膳后才拿到的，母皇说让我们再看看，有要改的地方尽管提。你要是觉得哪里不好，我们现在就画下来，明日我就找工匠说去。”
宋清韵笑着点头，目光又落回桌边的绣绷上。
景兮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才发现淡粉缎面上的缠枝莲已绣得大半，银线勾勒的花瓣边缘泛着细腻光泽，连花蕊处都用金线缀了小点，精致得让人移不开眼。
她不由惊叹出声：“你绣的是中衣？竟快绣好了？我上次见你拿出来时，还只绣了个花骨朵呢。”
“我的那套已绣完了，晾在里间呢。”宋清韵拿起另一块素白缎面，指尖捏着针在上面比划了下，“婚服的领口还要改改纹样，之前绣的牡丹太大了，衬得人太庄重；还有小衣和寝衣的绣活也没动，想着绣些简单的兰草，穿着舒服。”
景兮闻言，眉头轻轻皱起，伸手按住她手中的绣绷：“这么多活计，交给绣娘做便是，她们绣得又快又好，哪用得着你熬夜费心？你前几日还说手腕酸，再这么绣下去，仔细累着。”
宋清韵却摇了摇头，指尖轻轻摩挲着缎面的纹理，声音柔得像晨光：“成婚穿的衣物，哪能让旁人代劳？亲手绣才有意思。一针一线都想着往后的日子，想着我们住在新府邸里，穿着这些衣裳晨起看木槿、午后晒太阳，穿在身上都觉得暖。”
景兮听得心头一动，伸手按住绣绷边缘，眼睛亮了亮：“那我也要绣！你绣缠枝莲，我就绣兰草，就算绣得不好看，也是我们一起做的，多有意义。”
宋清韵闻言，眼底浮出几分笑意，指尖轻轻点了点她的手背：“你连穿针都要手抖，还想绣小衣？上次你帮我理绣线，都把丝线缠成了疙瘩，最后还是我慢慢解开的。”
话虽带着调侃，却还是从竹篮里取出块素白软缎，又挑了支最细的银针递过去，“罢了，教你也无妨。先学绣朵简单的兰草，要是扎到手可别哭，我可没那么多帕子给你擦眼泪。”
景兮立刻接过来，学着宋清韵的模样捏起针，可丝线刚凑到针孔前就歪了——线太细，针孔又小，她眯着眼睛试了三次，才总算把丝线穿进去。
她得意地抬了抬下巴，像只邀功的小猫：“你看，我这不是会嘛！穿针都难不倒我，绣兰草肯定也简单。”说着便要往缎面上扎，却被宋清韵及时按住手。
“别急，针脚要藏在纹样里，不然正面会露线头，看着就不精致了。”宋清韵握着她的手，缓缓将针穿过布料，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袖传过来，带着淡淡的药草香，“像这样，起落针都要轻，顺着线的纹路走，力道要匀，不然线会皱。”
她一边说，一边慢慢带动景兮的手，银线在素白缎面上留下细细的痕迹。
可景兮的注意力却没在绣法上，只觉宋清韵指尖的暖意顺着皮肤漫上来，连带着她的心跳都快了几分。
她偷偷侧头看宋清韵，见她垂着眼眸，长睫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唇线抿得温柔，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这般近的距离，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风铃香，景兮看得入了神，手指不自觉地顿了顿，针脚瞬间歪了出去。
“又走神了？”宋清韵轻轻掐了下她的手背，力道不重，却让景兮猛地回神。
见她眼底还带着几分茫然，宋清韵眼底笑意更浓：“再不用心，今日连半片兰叶都绣不完，还怎么跟我一起做衣裳？难不成要我绣好后，你在上面画几笔？”
景兮脸颊一红，连忙收敛心神，跟着宋清韵的力道慢慢走针。
可她性子本就急躁，耐不住这般细致的活计，刚绣了两针，指尖就被针扎了下——细细的针尖刺进皮肤，冒出个小红点，带着轻微的刺痛。
她下意识“嘶”了一声，却飞快把手指藏到身后，生怕宋清韵看见后心疼，不肯再让她学。
可这小动作哪里瞒得过宋清韵？
她眼尖地瞥见那抹红色，一把拉过景兮的手，低头轻轻吹了吹，又从袖袋里摸出片晒干的止血花瓣——那是她之前采了木槿花晒的，碾碎了能止血，平日里总带在身上。
她小心翼翼地将花瓣按在红点上，指尖轻轻揉了揉：“说了慢些，偏不听。跟你说过多少次，绣活急不得，你怎么总记不住？”
语气里带着嗔怪，可指尖的动作却温柔得很，又从抽屉里取出块干净的布条，细细地帮她裹好手指。
“我不是故意的……”景兮小声辩解，看着宋清韵专注的侧脸，心里又暖又涩，“是不是我太笨了，连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
宋清韵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我也学了好久才绣好第一朵花，哪有人这么快就学会的？当初我娘教我绣时，我扎破了十几次手指，连绣绷都被我摔过好几次呢。”
她说着，从里间取出件叠得整齐的淡蓝中衣，展开给景兮看——衣摆处绣着朵歪歪扭扭的兰草，针脚又粗又乱，跟现在的绣活简直判若两人。
景兮看着那朵兰草，忍不住笑出声：“这是你绣的？怎么跟我现在绣的差不多？”
“可不是嘛。”宋清韵把中衣叠好放回抽屉，“后来练得多了，才慢慢熟练的。你要是喜欢，往后每日来，我教你半个时辰，日子久了，肯定能绣好。”
可景兮却摇了摇头，重新拿起针，眼神格外认真：“我今天就要学会绣一片叶子！不然我总觉得，连给你搭把手都做不到。”
说着，她又笨拙地扎下针，这次格外小心，眼睛紧紧盯着缎面，连呼吸都放轻了。
可越是紧张，手就越抖，针脚还是歪歪扭扭，有的地方线拉得太紧，缎面都起了皱。
宋清韵看着她咬着唇、一脸倔强的模样，无奈地笑了笑，伸手轻轻抽走她手中的针：“好了，今日先到这儿吧。你绣的这片叶子，我还要拆了重绣，不然穿在身上该硌得慌了。”
她把针放回竹篮，又将素白缎面叠好，“你看着我绣吧，等你看熟了，下次再学也不迟。”
景兮闻言，脸上露出几分失落，可看着宋清韵手中翻飞的银线，又很快打起精神：“好吧，不给你添乱，我看你绣总行了吧。”坐在宋清韵身边，支着下巴认真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