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浅月做了一晚上噩梦。
梦里,洛无涯穿着一身金光闪闪的债主袍,拿着个比她人还大的算盘,追在她屁股后面一边拨算珠一边喊:“苏姑娘,利息又涨了!”而她怀里抱着一大堆从他那顺来的宝贝,跑得连鞋都掉了。
她是被活活吓醒的。
睁开眼,天刚蒙蒙亮。她瞪着头顶熟悉又破旧的房梁,绝望地意识到——噩梦,成真了。那个行走的债主,现在就睡在她一墙之隔的地方。
她蹑手蹑脚地爬起来,扒着门缝往外看。隔壁那间原本堆满杂物的破屋子,门板似乎被灵力加固过,透着一种低调的“我很有钱但我不说”的气质。门口地面干净得连片落叶都没有,跟她这边坑洼不平、偶尔还能长出两朵蘑菇的地面形成惨烈对比。
【啧,别看了。那小子的气息平稳悠长,至少还得睡半个时辰。】 魔尊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趁现在,去把他门口那盆‘凝露草’偷了,虽然年份浅,但聊胜于无。】
苏浅月嘴角一抽:“那是人家放在门口装饰的!偷草?亏你想得出来!”
【那你打算怎么养本尊?用你那满腔的正义感吗?】
苏浅月被噎得说不出话,愤愤地直起身,决定先去打水洗脸,清醒一下。
她刚端着一盆水走出房门,隔壁那扇“低调奢华”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
洛无涯站在门口,一身月白常服,衬得他身姿越发挺拔清隽。晨光落在他身上,仿佛给他镀了层柔光。他手里还拿着本书卷,似乎刚刚晨读完毕。
看到端着水盆、头发睡得像鸡窝、眼角还挂着点不明分泌物的苏浅月,他眸光微动,唇角牵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
“苏姑娘,早。”
苏浅月手一抖,盆里的水晃出来不少,溅湿了她的鞋面,也溅了几滴到洛无涯一尘不染的衣袍下摆上。
“啊!对、对不起!”苏浅月手忙脚乱地想找东西给他擦,却发现浑身上下连块干净手帕都摸不出来。
洛无涯低头,看着自己衣摆上那几点迅速晕开的水渍,又抬眸看向一脸窘迫的苏浅月,语气温和得让人头皮发麻:“无妨。看来苏姑娘……精力充沛。”
苏浅月干笑两声,只想立刻原地消失。
“正巧,”洛无涯合上书卷,向前一步,目光落在她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红的脸上,“既然苏姑娘醒了,我们便来算算第一笔账。”
苏浅月心头警铃大作,抱着水盆连连后退:“什、什么账?这大清早的……”
“利息。”洛无涯言简意赅,从袖中摸出一块巴掌大的白玉算盘,指尖在上面轻轻一拨,发出清脆的响声,“昨日救命之恩,暂不计入本金。单算你‘不慎’损我衣袍,惊吓费,精神损失费,以及……今日叨扰我清净的利息,共计……”
他报出一个让苏浅月眼前发黑的数字。
“你怎么不去抢?!”苏浅月脱口而出,气得差点把水盆扣他头上。
洛无涯挑眉,指尖又在那玉算盘上拨弄了一下,语气无辜:“洛某正在抢……哦不,正在合法追债。”
苏浅月:“……” 她竟无言以对!
【跟他要抵押物!】 魔尊看热闹不嫌事大,【就说把你抵押给他了!本尊看他挺乐意收的!】
苏浅月内心咆哮:“闭嘴!你这是把我往火坑里推!”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圣子,你看……我现在浑身上下最值钱的,除了您借我的这把剑,就只剩……我这个人了。要不,我给您打工抵债?”
洛无涯目光在她身上慢悠悠地扫了一圈,从她乱糟糟的头发,看到她沾了水渍的旧布鞋,最后对上她那双写满“我很穷但我很有诚意”的眼睛。
他忽然轻笑一声,将那白玉算盘收回袖中。
“打工?”他往前又逼近一步,两人距离近得苏浅月能清晰地看到他浓密睫毛投下的阴影,和他眼底那抹捉摸不透的光,“苏姑娘打算如何打工?是端茶送水,还是……暖床叠被?”
他声音压低,带着晨起特有的微哑,像羽毛一样搔刮着苏浅月的耳膜。
苏浅月脸颊“轰”地一下全红了,抱着水盆的手指收紧,指节都有些发白。她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那股清冽的竹香几乎将她包围。
“我、我洗衣做饭!劈柴挑水!”她梗着脖子,试图维持最后的气势,“暖床叠被那是另外的价钱!”
话一出口,她就想把自己的舌头咬掉。
洛无涯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像是冰雪初融的湖面,漾开细碎的波光。他伸出手,不是碰她,而是轻轻拂过她怀里水盆的边缘,指尖若有若无地擦过她的手背。
“哦?”他尾音微微上扬,带着致命的蛊惑,“那苏姑娘觉得,暖床叠被,该是什么价钱?”
苏浅月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心跳快得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猛地往后一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连水盆都差点扔出去。
“我我我去做早饭!”
她丢下这句话,抱着她那救命的水盆,头也不回地、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冲向了厨房的方向,背影仓惶得像只逃命的兔子。
洛无涯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在厨房门口的狼狈身影,指尖轻轻摩挲着刚才触碰到她手背的皮肤,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温软的触感。
他低头,看着衣摆上那几点已经干涸的水渍,唇角无声地勾起一抹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真实的弧度。
“利息,”他低声自语,眸色渐深,“看来得重新算了。”
厨房里,传来苏浅月“哐当”一声,似乎是不小心踢翻了什么东西,伴随着她一声压抑的痛呼。
洛无涯唇角的笑意,又加深了几分。